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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費冰笑笑道:「我是爹的女兒,自然服過解藥,只有我與爹兩人能在水中自由往來……」

  林淇低首深思片刻道:「我還是無須你的幫助,絕對要利用我自己的能力生離此閣!」

  費冰默然良久,才歎息道:「你是個最固執的人,算了,我走了,你別再試其他的方法,那都是行不通的,除非你能像一頭飛鳥,沖天而去,你明白我的話嗎?」

  林淇當然不明白,可是費冰不容他多想,縱身出了長窗,沒入水中不見,潛泳了一段路,忽然又把頭探出來叫道:「多想想我的話,見了爹別說我又回來了,自己多小心,記住我的一年之約,為我珍重此身……」

  湖面上一圈漣漪,漸展漸微,慢慢又恢復了平靜。

  林淇呆呆地望著水面,心中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沉思中作了許多無聊的試驗,有時擲下幾枚果殼,才發現費冰並沒有騙他,那中空的果殼應該可以飄浮在水上不沉的,可是無須多久,果殼已化入水中無影無跡。

  假使他剛才不遇到費冰的話,現在一定也像那鮮藕果殼一樣,溶化在水裡了。

  於是,在他的心中,對費冰起了一種微妙的情緒,九分九的感激,另外那一點卻是神奇而無法捉摸。

  於是,他開始回味費冰的話。

  「像飛鳥一樣,沖天而去……」

  「可是我沒有長翅膀呀……」

  無聊地抬起頭,水閣頂上架設了承塵,承塵上繪著圖畫,那是一幅秋景圖,遠山淡淡,長空寂寂,只有一列秋雁排成人字飛行著。

  雁陣排列得很長,因為這水閣很大,一直到閣牆,雁陣似未完,靠牆之處只有一個小黑點,領先的那一頭卻足有一個人那麼大。

  「像飛鳥一樣,沖天而去……」

  他再次咀嚼這句話,心頭湧過一道靈光。

  雙臂一振,身軀淩空拔起,直往上沖,沖向那頭領先的大雁,雙掌上拍。

  「克!」

  一聲急響,掌力擊破了承塵的木板,身子穿空而上,到達了閣頂,掌力未盡,繼續撞開了屋瓦,停身在閣頂上,舉目一望,心中不覺大喜。

  原來雲霧封鎖的回橋,此刻已清楚地呈現在眼前,橋欄,橋柱,歷歷在目,連一絲雲霧都沒有。

  像飛鳥一樣,沖天而起,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壓抑住心頭的狂喜,他雙臂再振,果然像飛鳥一般,腳尖在橋欄上十幾個起落,已經渡過了曲廊,停留在岸上。

  費長房沒有食言,在岸旁的大樹下設了一桌盛筵,據案自飲,菜肴都完全沒有動。

  林淇喜孜孜地走過去道:「喂!我走出來了,不知道可曾超過時限?」

  費長房早就看見他了,表面上的平靜掩不住心中的震動,直等林淇開口說話,他才長歎一聲道:「年輕人,你的確是個奇才,只有七個時辰,你怎麼會參透那天衍大陣的奧秘,破壞了其中樞紐……」

  林淇心中暗生愧意,若不是費冰的指點,他只怕一輩子也出不了水閣,可是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毫不在乎地道:「那不算甚麼,我只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想到那神來之筆,只能說是巧合……」

  費長房不信地道:「巧合!神來之筆!這是怎麼說……」

  林淇心中一動,生怕被他查根問底,繼續討論甚麼天衍大陣的奧秘,那可就要露馬腳了,因為他對此道一竅不通,連忙道:「只怪你那幅秋景圖畫得太失真了,寂寂長空,煙雨濛濛,是何等高遠的境界,偏偏安上那一列歸雁,將情調整個地破壞了,尤其是那頭大雁,大得離了譜,我想你是個雅人,留此俗事,一定有著特殊的用意……」

  幸好他對於丹青一道修養頗深,信口胡謅,居然頭頭是道。

  費長房歎了一聲道:「老夫無心之失,卻不想被你抓住了把柄,不過你能觀察入微,頗令老夫心折,敬以杯酒為賀!」

  說著滿滿地斟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林淇一飲而盡,放下杯子道:「你還有些甚麼測試?」

  費長房笑笑道:「別急,別急!吃飽了再來,皇帝不差餓兵!」

  林淇也的確餓了,狼吞虎嚥地大吃一頓,然後拍著肚子道:「快點出題目吧,我急得很!」

  費長房將他引到樹下一塊大石旁邊道:「這一場要考考你的才思,這是一局殘棋,到現在為止,只有一種辦法,看看你是否能想得出來!」

  林淇對石上望去,只見上面刻著九九宮格,是一副象棋盤,費長房又在袖中摸出幾枚棋子布好道:「我走黑棋,一步叫將,立成殺棋,你如何解法?」

  林淇見他布下的棋局,不禁倒抽一口氣。

  因為紅方只剩一枚孤帥,黑子卻是雙炮一將,只要走成重炮,兩將不能對面,哪裡還會有解法呢?怔了半天才道:「這種殘局還有救嗎?」

  費長房笑笑道:「有的,老夫曾與一目不識丁的老農對奕,同樣走到這程度,結果被他走成和局,看看你這飽讀詩書的維揚才子是否能比老農高明一點!」

  林淇連忙問道:「他怎麼走的?」

  費長房道:「老夫若說出來,豈不被你知道了!」

  林淇認准這是死棋,因此坦然地道:「只要你說出來,我絕不採用同樣的方法!」

  費長房一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老夫就告訴你吧,他不走了!」

  林淇一怔道:「這是甚麼解法?」

  費長房得意地笑道:「這是最高的解法,他明知一動就成死局,因此賴定不動,老夫倒是拿他沒奈何,因為下棋之初,我們並沒規定思考時限!」

  林淇氣道:「難道他要等一輩子!」

  費長房笑笑道:「老夫若不自動言和,他可能等一輩子的,就是等他死了,棋仍不能算輸。一動不如一靜,這老農雖不識字,卻深知個中三昧,世事如著棋,老夫獨許他為第一高人!」

  林淇籲了一口氣,發現自己上了他的大當,真如他所言,那老農賴定不動,的確還可以挨下去,可是自己先前又誇下海口不學樣,這一場可真的輸定了。

  費長房更得意地大笑著:「孔子也說過:『吾不如老農!』看看你這小子有甚點高明的發法!」

  林淇沉思片刻,突然伸手在棋盤中間一劃,指風若刃,將那方大石劃為兩片,移開那半片放在一旁,然後將孤帥朝前挪了一步道:「好!我走過了,你走吧!」

  費長房愕然失色,他只剩下半片棋盤,走也沒有用,半晌之後,他才悻悻地道:「小子,你這不是在耍無賴嗎?」

  林淇笑笑道:「你也沒有規定我不准撕棋盤,世事如著棋,一無所有才是大方真道,仙家鼻祖李耳力主虛無,你怎麼忘了本呢!」

  費長房氣得將半片大石擊得粉粹,林淇不理他,繼續笑道:「你一共有九場測試,現在才過其三,下一場是甚麼?」

  費長房神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有九場測試的?」

  林淇這才發現自己一時高興說漏了嘴,不過費冰在臨去之時,還特別關照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她回來之事,因之只好強辯道:「你們學道的人最重九字,任何道理都從九這一個數目中變化出來,我如此猜測也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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