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千樹梅花一劍寒 | 上頁 下頁
八〇


  孫冬脾氣只服林淇一個人,只怕一個侯行夫,對其他人卻是愈拗愈強,跳起腳來大罵道:「老妖怪,老王八蛋,你就是用妖法殺了我我也不怕,我非好好地揍你一個稀爛不可……」

  跳過去劈掌就砍,掌風兇猛,謝長風上過一次當,不敢再大意硬封,一直等她的掌勢落實,才閃身避開,如此對拆了五、六招,他變得一味躲避,無暇還招。

  孫冬邊打邊叫道:「老王八,你有種就不要躲,好好跟姑娘對兩掌!」

  謝長風臉色微紅,他自闖蕩江湖以來從未遭遇對手,贏得俠王之稱,今天卻遇上這麼一個怪物。剛才那一招雖然是利用精心苦煉的返樸歸真神功,沒被她把鬍子給拔去,而且還占了上風,然而在形式上已經落了下乘。

  現在被她一輪狠攻,弄得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這口氣實在難忍,大喝一聲,駢指如劍,使出了一招「寒塘渡鶴」。

  這是他當年無敵鐵劍十九式中一著精招,功力與年歲俱增,這一指代劍刺出去的威力尤勝往昔。

  孫冬本就不擅於招式,那幾手掌式只是沾著「歸化秘笈」的光,利於攻而無守,因為「歸化秘笈」由武功使了出來,根本不容對方有還手的機會。

  然而她遇上的對手是謝長風,俠王之譽並非虛得,在她漫天掌影中仍能攻進一招,指尖觸者她的頸下,勁力透了進去。

  孫冬皮肉再堅也承受不了,「咯」的一聲,鐵塔似的身軀淩空倒下,頓時閉過氣去,柳無非大是著急,連忙上來想扶她,謝長風目光淩厲地道:「柳先生意欲何為?」

  柳無非歉咎地道:「她是渾人,謝大俠想必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謝長風莊容道:「兄弟自然不想取她性命,可是此女是非不分,柳先生能擔保她將來不再跟我們搗蛋嗎?」

  柳無非不禁默然,因為他自己也無法控制這個傻姑娘;她吃了大虧,難保不會亂來一通。

  謝長風目光炯炯的道:「此女一身功夫怪異,假若今日放她過去,異日在對付那狂徒時,她夾在中間搗亂起來,柳先生可有善策安排?」

  柳無非更無法回答了,孫冬對林淇是一種無邪的感情,然而這種感情比甚麼都深,誰要是傷害林淇時,她拚著性命也會維護他的。

  支吾了半天,他才對謝長風道:「謝大俠意欲如何處置她呢?」

  謝長風想了一下,道:「兄弟想點破她的氣門,廢掉她的武功!」

  柳無非大驚道:「那不是白白地糟蹋一塊美材!」

  謝長風正色道:「此女的確是練武的奇才,然而武功之用,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柳先生能擔保她不為惡嗎?」

  柳無非默然無言,慢慢地站了起來,沉痛地道:「隨便大俠如何處置吧!其實這孩子心地十分善良,惡事是不會做的,只是牽涉到林淇,兄弟就無法多說了!」

  謝長風歉咎地道:「兄弟也是此意,那個姓林的少年惡蹤已彰,這個女子既然對他情感深切,就是吾等除惡的阻力,兄弟不得不出此下策!」

  柳無非背身揮淚,不忍目睹,謝長風也低歎一聲,舉手朝孫冬的氣門上戳去,忽然樓口傳來一聲朗喝道:「慢!」

  謝長風手勢一頓,只見樓山站著一對中年人,男的風度俊雅,洵洵若儒著,身著青衫,斯文十足,女的鶴髮高髻,朱顏雍容。

  柳無非見到那男子之後,不禁失聲驚呼道:「林大人……」

  中年男子拱拱手道:「兄弟林世輝,已經擺脫仕途,柳老師不必再以官場口氣相稱!」

  其餘之人不認識林世輝,自然也不知道他會武功,只是為了他的氣度在斯文中另具威儀,對他不免另眼相看。

  那中年美婦走過來,彎腹一提孫冬,連拍了她身上的幾處穴道,將她閉住的氣息拍活開來,手法迅速准穩,使大家又是一陣驚異。

  柳無非隱約已猜這美婦是誰,連忙拱手再問道:「這位可是名滿苗疆的蠱神……」

  中年美婦微笑一聲道:「不敢當,妾身就是段金花!」

  大家更為吃驚,「蠱神婆」段金花名滿苗疆,卻從來不履中土,她這次突然現身,而且還陪同這一個姓林的中年人,不知是何身分?

  林世輝平靜地對謝長風一拱手道:「兄弟風聞大俠廣傳武林帖,邀聚天下群雄以謀對付犬子林淇,所以特地趕來參與盛會!」

  謝長風訝然失聲道:「原來林兄是……」

  底下的話再也接不下去,因為他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罵他兒子是個凶徒。

  林世輝卻淡淡一笑道:「犬子所為如若屬實,的確是罪不容赦,只是其中恐怕還有些誤會,兄弟對犬子知之甚稔,好像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柳無非連忙道:「在下也不敢相信,可是證據鑿然……」

  謝長風從平濤的手中接過綿紙展開道:「這是令郎親筆所書!」

  林世輝看了一眼,臉色微動,將眼睛望著段金花,似乎在徵詢她的意見,段金花則仍在替孫冬按摩順氣,一面漫不經心地道:「那孩子不會無故殺人的,不是誤會就是那些人確有可殺之處!」

  謝長風臉色一變道:「段夫人怎麼說這種話,家兄『虛寂上人』皈依佛門,與世無爭,死于金簫之下,難道也是該死的嗎?」

  段金花冷笑道:「世上盡多假冒偽善之輩,以你而論,空負一代俠王之譽,我剛才就親見你對一個無辜的後輩下毒手,難道她也有取死之道嗎?」

  謝長風臉上一紅道:「這女子阻止我們緝拿凶徒,老朽才想廢掉她的武功,並沒有要她的性命!」

  段金花冷笑道:「她那一身武功習之非易,你平白地將她廢為常人,不等於是要她的命?」

  謝長風臉色大窘,一句話也回答不出,倒是林世輝勸解她道:「金娘,我們是來調查真相,不是來爭是非曲直的!」

  段金花勃然色變道:「真相也要論曲直,這批自命中原正俠人士,勞師動眾,只是為了對付一個年輕孩子,我就是瞧不順眼!」

  這幾句話將大家都說得臉紅紅的不是滋味,林世輝眉頭一皺道:「好了!好了!你就是意氣用事,存心替那孩子遮掩,可是那字跡明明是他的,你想護短也沒有辦法!」

  段金花雙眉一揚,正想開口,旁邊走過一個年輕人,臉色黃瘦,身材矮小,同樣是一身儒衣打扮,以軟怯怯的聲音道:「列位一定是江湖上的遊俠,小生佟芳,雖是個讀書人,卻最欽慕彈鋏江湖的遊俠之士,因之忍不住想過來結識一番!」

  謝長風一皺眉頭道:「佟相公,目前我們正在商量一件要緊的事,你最好稍待再來敘交!」

  那個叫佟芳的讀書人卻搖頭道:「老先生不要嫌小生多事,小生正是為解決諸位所商量的問題而來,諸位所說之事小生不太詳細,可是聽諸位的談話,好像是以幾個字跡就要將一位姓林的少年英雄強入之罪,此事可大為不智!」

  謝長風一怔道:「相公此話怎說?」

  佟芳笑笑道:「小生方才也曾見過那幾個字,若是各位允許小生一試,保證能寫得一般無二!」

  林世輝不信地道:「前人真跡久經臨摹,或許能得幾分神韻,相公若是只憑一眼就能將字跡學像,的確令人無法相信!」

  佟芳笑笑道:「小生知道諸位一定不會相信,所以方才抽空到樓下帳房中借得筆墨,預先寫了一張,列位就請比較一番如何?」說著在袖中掏出一張字條,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墨蹟未乾,寫著那同樣的幾個字,柳無非、林世輝、謝長風等人都是文武兼修的高人,湊上來一看,果然那字跡一般無二,甚至於大小都是相同的。

  平濤不相信,拿起綿紙上的字跡蓋了上去,恰好不偏不倚,連字與字之間的距離尺寸也吻合得天衣無縫。

  謝長風不禁對這年輕人重新估計了一番,但見他一臉病容,的確是個文弱書生的樣子,不禁一歎道:「相公真不愧為筆中聖手,但是世上如相公這種人才絕無僅有,因此相公此舉仍不能替那林姓少年免脫于罪!」

  佟芳將眼一瞪道:「字跡可以冒充,那證物就不能再成立……」

  謝長風點頭道:「話是不錯,如果那林姓少年不是真凶,相公便是真凶,因為世上能寫出這種字跡者只有你們二人!」

  佟芳微笑問道:「老先生看小生像兇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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