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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第二十七章 彈劍江湖吟 振鼓豪傑歌

  炎日高陽照在洛陽城東門的古道上,林淇策著駿馬,旁邊伴著黑衣倩裝的王梅芝,蹄聲得得,古道上揚起輕塵。

  當蹄影把城牆摔在後面,丟得遠遠的時候,面前已現出一抹青山,林木蒼翠,山並不高,卻十分別致玲瓏,山下有一泓流泉,清澈照人。

  行人稀落,柳蔭下有一翁垂釣,神情怡然。

  林淇見了那老翁的閒散興致,不禁微歎道:「人生最難是清閒,兩年前我還是整日詩酒流連,花月消磨,這兩年踏入江湖後,終日碌碌,再想過這樣日子,卻不知是幾時能夠了。」

  王梅芝微微一笑道:「世事之體會端在一心,忙中未必無閑,閑裡也未必不忙,這老翁一竿在手,臨泉自得,看起來似乎是很清閒,假若他今天的晚餐就等著魚兒去換米,那心中的焦急恐怕比天上的日頭還熱呢!」

  林淇微微一笑道:「給姑娘這一說,世界上的事未免太乏味了些!」

  王梅芝笑笑道:「本來嘛!世事無常態,無常情,白雲千幻,變來變去還是雲,因此說它在變也可,說它不變也未嘗不可,單看你從那個角度去看它,林兄方才說到奔波江湖為苦,但是換一副心情,想到挾技揚正義,彈劍削不平,又何嘗不是一種興趣呢?」

  林淇被她激得豪氣奮發,朗聲道:「壯哉!姑娘這一夕話端的可以譜入長鋏吟,彈作江湖行!」

  王梅芝淡淡一笑,雙雙策騎馳騁過那垂釣老翁之畔,恰好見到釣絲一動,想必是魚兒吞了餌,將浮標都拉進了水裡,震得竿端上的銅鈴「丁丁」地響。

  而那老翁仍是椅樹晝眠,如同未覺。

  林淇倒是一片好心,連忙出聲招呼那老者道:「老丈,你的魚兒上鉤了!」

  老者好似耳患重聽,林淇一連叫了幾聲,老者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也不看他們,只是鼓起扁嘴,朝泉中吐了一口痰,罵道:「你們這兩個小王八,老夫等了你們半天,到現在才來!」

  林淇一看周圍並沒有人,這老者分明是罵他們,心中倒不禁一怔!

  暗想自己等與這老者無怨無仇,看見他的魚兒上了鉤,生怕魚兒逃了,好心將他喚醒,卻換來這一頓臭駡,這老者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心中微怒,臉上還未作表示,卻見老翁將竿子往上一提,一線雙鉤各掛著一隻巴掌大的小烏龜,心中又是一怔!不知他是在罵人還是罵烏龜?

  老者將釣絲慢慢收進,那兩隻烏龜口中被魚鉤掛住了,痛苦非凡,四肢不住地伸縮掙扎,老者又開口罵道:「這一對小王八,死到臨頭還在耀武揚威,張牙舞爪!」

  林淇一聽更生氣了,心想:「這不是明明在罵人嗎?」

  可是王梅芝在馬上一扯他的衣服,輕聲道:「林兄,不要輕動,人家也許是在罵烏龜呢!」

  聲音雖低,卻被老者聽見了,輕輕一笑道:「對了!老夫正在罵這兩頭烏龜,二位不要誤會!」

  林淇心中一動,覺得那老者的耳目很靈敏,絕非普通漁翁,那他這一番指桑駡槐,分明是暗罵自己等兩人,可是人家又特別聲明,看他那麼大的歲數,實在不願意多惹事生非,只有勉強地忍住了。

  這時那老者又開口罵道:「兩個不要命的小王八,老夫本著好生之德,饒你們一命,還不夾著尾巴快滾!」

  林淇實在忍不住了,這次也罵得太明顯了,因為那老者已將鉤絲收盡,將兩頭烏龜都捉在手中,那句話當然是罵他倆了,正想下馬理論,誰知老者把手一揚,將兩頭烏龜又丟進泉水裡。

  而且他背後仿佛長了眼睛,曉得林淇的動作似的,立刻又笑著道:「客官不要生氣,老夫還是在對烏龜說話。」

  林淇的一隻腳已經跨了下來,聽見他的話後,氣得把腳又跨了回去。

  倒是王梅芝臉色微動,忽而爆出一句道:「人說人話,龜說龜話!」

  林淇聞言微愕!那老者已雙眉一揚問道:「女娃娃,你在說誰?」

  王梅芝微微一笑道:「老丈不必多心,我說的是一頭自說自話的老烏龜!」

  說著用手一指,在溪畔的樹蔭下果然有一頭蒼背老龜,爬在一塊突出的石子上,尖嘴一張一合地吐氣。

  林淇暗中好笑,而且心中對於王梅芝的即景觸機的心智頗為欽佩,他早已看出這老者存心在找麻煩,惹事生端,只是不知道他的居心何在?

  老者被王梅芝以牙還牙地回敬了兩句,立刻暴怒起來,厲聲叫道:「無知女娃,老夫因為不願意與你們小輩一般見識,同時也不相信神交故友的傳人,會是那種心兇手殘之徒,所以雖然聽見平濤的訴說,還是不甚全信,剛才故意相試,發現你們竟是真的那般狂傲之輩……」

  林淇聽到他口中提到「平濤」二字,遂知這老者一定是聽了那平姓少年的話,前來找自己興師問罪,這件事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因那老人口中所說「神交故友」四個字,聽得心中一動,乃用手勢止住王梅芝繼續刻薄,改以平和的口氣問道:「老丈所說可是指前夜在雁塔寺之事?」

  老者「哼」了一聲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不過我倒不是為那件事找你,雖然你曾留下字跡自吹自擂,我卻不相信你有那麼大的本事!」

  林淇對他的話又是愕然了!因為他作夢也想不到留下的字跡會被人竄改,不過老者最後的一句話倒是頗令他安慰,乃笑笑道:「在下所留字並非推卸責任,只為表明心跡而已,倘若老丈相信在下的話,便應該與在下協力同心,共除魔女……」

  老者眼睛一翻道:「小子你亂說些甚麼魔女!雁塔四佛是老夫知友,平松林更是老夫的磕頭兄弟,對他們的能耐知之甚詳,因此即使你在那兒留下字,說他們是死在你們二人手下,老夫怎麼也不相信!」

  林淇一怔道:「甚麼!在下留字說得很明白,殺人者乃……」

  老者不等他說完,立刻冷笑打斷他的話頭道:「乃淮左林淇,淮陰王梅芝是不是!憑你們這兩塊料能殺死五大高手?真是叫人要笑掉大牙……」

  林淇怒聲道:「胡說!我幾時那樣說過!」

  老者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小子,你既有冒認殺人的雄心,怎麼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柳無非有你這種弟子可真夠光榮的!」

  林淇起初被他的話激怒了,但是聽他提及師父「簫聖」柳無非,再回味一下「神交故友」四字,立刻知道這老者是誰了,因之他馬上驚呼道:「老丈一定是『鼓神』雷天尊前輩!」

  老者神色一掀道:「柳無非向你提起過我的名字?」

  林淇身不由主地一摸懷中金簫興奮地道:「家師同樣將前輩當作神交知友,只憾未能一會而已!」

  雷天尊也遺憾地歎道:「聽說他的手殘了一隻,不能再吹簫了,只可惜老夫的天鼓絕響,除了雲逸那女道士,再也找不到一個音響上的敵手了!」

  林淇忽地在腰下取出金簫,舉在手中一揚道:「家師雖已無法再弄簫管,可是他老人家的簫曲並未就此作廣陵散,在下承家師不棄愚頑,已將全部簫曲傳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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