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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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還說我們打你,這些兄弟被你打傷了好幾個,你身上連塊瘀青都沒有,到底是誰打誰?」 「自然是你們打我,我雙手都抓了錢,勻不出空來打你們,再說你們也不經打,老子要是伸出拳頭,你們這些廝鳥那裡還有命在!」 眾無賴又鼓噪起來了,韓翃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先向那些無賴擺擺手道:「大家先別吵,曹二虎,你們又出去設局騙人了,我不是再三告誡過你們,不可以這麼做?那些鄉下賣菜的苦哈哈,賺幾個血汗錢,說不定還是養家活口的錢,你們怎麼忍心去騙他們的錢?」 那個叫曹二虎的漢子低下頭道:「韓大郎,聽了你的勸告後,我們已經不賺那種作孽錢了,最近我們設局的物件,都是一些鄉下土財主,都是輸得起的,他們揣了錢是進城來找粉頭兒取樂的,所以哥兒們才動腦筋。」 另一個漢子道:「說得是,普通的鄉佬兒,最多只有十幾二十個錢,掏空了他們,也湊不上百,那有這麼上千的好進帳,這幾個老鄉的確是油水很足的老佬倌兒。」 韓翃皺眉道:「那也不該去詐騙他們呀!」 曹二虎笑道:「大郎,我們是在平康裡巷把他們吊住的,若是不掏空他們,讓他們進入裡面,迷上了那些粉頭兒,說不定還會傾家蕩產呢!我們撈了他們的錢,把他們安安份份地趕回去,還是做了好事,救了他們呢!」 這雖是歪理,但也是事實,長安銷金窟中,確曾迷倒過不少人,尤其是這些鄉里土佬倌兒,辛若半生,好不容易掙下一份家私,生平卻從未享過溫柔。叫那些花枝招展的粉頭兒軟語溫言一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盡力報效,把家私賠進去的大有人在。 因此,韓翃只有苦笑一聲道:「你們設局去騙人家的錢,總是不對的。」 「韓大郎,我們知道不對,可是兄弟們總要混下去。」 「曹二虎,過日子的方法很多,尤其是在這大相國寺邊兒下,擺個小地攤兒也都能混日子。」 那搶錢的漢子卻道:「他們不擺攤子,專吃那些擺地攤的,一個地方一百錢,每逢初一十五收一次。」 韓翃沉下臉道:「曹二虎,你們收這種錢?」 曹二虎低下頭道:「大郎,這錢可不像別處地頭上那種強收法,那是大家公決了給我們的,我們也不白收錢,早晚替他們看守空攤子,守住地盤,不讓別的人占了去,等收了攤子後,留下的破碎紙屑,我們要收拾清理,這也是辛苦錢,大家都是街坊朋友,互相照應幫忙而已。」 韓翃道:「這也罷了,總算是出了力。」 那漢子道:「既是出力就能收錢,我也來一份了,我的胳賻粗,拳頭大,比你們使得出力。」 曹二虎翻起了眼睛道:「憑什麼?我們在這兒混了十幾二十年,才混下這麼一個地盤,你憑什麼也來插一腳?」 「憑我的拳頭,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們消得了嗎?若是不帶我一份,我就去找幾個人來爭地盤。」 曹二虎怔住了,頓了一頓才叫道:「你要是那樣幹,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我們雖然住在廟裡,可是卻從不吃素念經,沒有那份菩薩心腸,更不是不敢殺人,以前是受了韓大郎的點化,才守住不流血傷人的約束。」 韓翃忙道:「二虎,你們難道想不守約束了?」 曹一虎道:「大郎,我們沒這個意思,可是這王八蛋要搶奪我們的生路,逼得我們開殺戒。」 那漢子冷笑道:「開殺戒又如何?你們殺得了我嗎?以前因為你們沒認真,我也手下留情,讓著你們,要是你們敢動凶,看看是誰躺下去!」 曹二虎紅了眼睛吼道:「好!免崽子,這是你自己說的,今天要是不擺平你,咱們也別在地頭上混了,哥兒們,抄傢伙,宰了這王八蛋!」 那些閑漢們哄然應聲,散開拿武器去了,不過拿出來的玩意兒卻很可憐,都是些斷槍鏽刀之類的破傢伙,只有曹二虎手中的一隻匕首還擦得亮亮的。 漢子冷笑道:「怎麼?你們就想憑這些破爛傢伙殺人?恐怕連雞脖子都割不斷。」 曹二虎道:「這些傢伙都是喝過人血的,後來因為聽韓大郎的勸告,才收了起來好久沒用了,你別看生了鏽,宰起人來卻不會含糊……」 韓翃見他們拿出的這些武器,倒是十分安慰,笑了笑道:「二虎,看你們的刀槍生了鏽,使我很高興,可見你們的確是很久沒有使用了。」 曹二虎道:「大郎,我們並不是喜歡流血殺人,以前是為了要混生活,沒法子……」 韓翃皺眉道:「那也不必要動刀槍的,尤其是在這大相國寺的四周,全是街坊鄰居,大家好好地相處,也一樣能過日子的。」 曹二虎道:「可不是嗎?自從您跟大家說開後,哥兒們已經不逞強去收取例錢了,得閒為他們盡點力,幫忙搭個架子提個桶什麼的,大家客客氣氣的,他們反而大方起來了,以前兩百錢,還得凶聲惡氣地逼出來,現在他們自動加到三百個錢,不用我們去收了,到時自己送了來。」 韓翃笑道:「這不是很好嗎?這大相國的香客多,生意好,收入也不錯,那些生意人原也需要有人來照顧的,只是你們的態度太凶,人家就不情願了,好好的把話說通了,他們自會發現少不了你們的。」 曹二虎道:「可是現在這傢伙來搶我們錢不說,還要搶我們的地盤,這可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韓翃道:「二虎!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給我一個面子,由我來負責解決,如何?你們損失多少錢都算我的。」 曹二虎道:「大郎,這是什麼話呢?哥兒那個沒受你的好處,閑了事捉進官裡去,都是你託人情給放出來的,平常有個急用向你開口,你也從沒叫我們空手而回過,這幾個錢反正也是騙來的,舍了就舍了,可是他要搶我們的地盤,那可斷了我們的生計。」 韓翃道:「不會的,這位朋友也只是說說而已。」 曹二虎道:「大郎!這可說不準,他來了有半個多月了,一直跟我們過不去,搶我們的錢倒還是小事,他把我們的財路也探明白了,分明是有心要插進一腿。」 韓翃道:「我負責!絕不叫你們吃虧行不行?你們各位先到街口正順樓喝酒去,記我的帳,今兒我身上不便,明天我准來,把各位前兩次的損失一起補上。」 曹二虎道:「大郎這一說就是罵人了,哥兒們現在日子還過得去,不敢再麻煩大郎了,倒是好久沒跟大郎聚聚,明天我們弟兄湊分子,在這兒宰一頭羊,弄幾缸子酒,請大郎來醉上一頓……」 韓翃笑道:「那敢情好,我也想念你們得緊,所以今天特地彎來看看,明天還是這個時候,我准到,今天我沒空陪大家,委屈你們自己喝酒去。」 曹二虎笑向那些漢子道:「哥兒們怎麼樣?他們說韓大郎金榜及第做了官,做了官又成了家,還攀上了豪門,不理咱們這些窮朋友了,我說韓大郎不是這種人,現在證明我的話沒錯吧?」 那些漢子也七嘴八舌地叫著,鬧著,一哄出了菜園而去,那搶了錢的漢子卻一直沒有走開,眼睜睜地瞪著韓雄,似若不信地道:「你是進士及第而做的官?」 韓翃道:「慚愧!慚愧!上一榜僥倖中了第五名!」 「那你做的官兒一定不小!」 韓翃搖頭道:「那可更慚愧了,兄弟在禮部,只是一名六品艮外郎,書牘小吏而已。」 「六品官兒,那可真不小,比縣太爺還高一品呢!」 韓翃夷然一笑道:「縣令雖為七品,卻是百里之侯,一地之父母官,天高皇帝遠,尊貴之至。在京師,官兒太多了。我這六品小吏俯拾即是,實在算不了什麼。」 漢子道:「那我可不知道,反正你的官兒不小,奇怪了,你怎麼會跟曹二虎那幫人結成朋友的?」 「那些朋友有什麼不好?他們很講義氣,我在貧賤之際,他們不嫌棄我……」 漢子笑道:「這些人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根本就是地方上的青皮混混,你卻是個讀書人。」 韓翃一笑道:「朋友!你這就錯了,讀書人不過是讀過書而已,並不比別的人高貴。朋友,我們坐下來談。」 韓翃指了一邊的草篷,那是曹二虎等人棲身之處,那兒原本是廟中的僧人火工所居,看守蔬菜的。 可是廟園很大,照顧不周,附近的居民常去偷菜,曹二虎等人更是不時光顧,跟僧人起了衝突。 大相國寺一半為官產,廟中住持不勝其擾,一狀告到官裡,公人們把那些青皮混混都捉將入去。 韓翃知道了,因為跟住持略有交情,說了人情把那些人放了出來。更說動了住持,讓曹二虎他們住在菜園裡,兼帶看守園子。 這使他們有個棲身之處,而且園中的菜蔬也不再有人來偷了,那些愛偷菜的人,不怕寺中的和尚,卻惹不起這些地頭蛇,幾年下來,倒是相安無事。 所以韓翃到了此地,倒像是到了自己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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