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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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茶具,韓翃才感到一陣心痛,失去了青兒,他的生命中將不再有春天了。 雖然,他為她祝福,為她慶倖,但是自己今後漫長的歲月,將如何去排遣那刻骨的思念呢? 想著,想著,他的眼淚掉下來…… 忽然外面劈哩啪啦地響起了爆竹聲,跟著有暄嘩吵鬧的人聲,卻是報子來報喜了。 一二甲是殿榜,結果是與試者先知道了,慶倖的效果自然沒有太多的戲劇性,但是這卻是給左近的街坊們知道而增添一份的虛榮,報喜的人則為了貪圖一份賞錢,自然也不肯放過的。 往往還有好幾道來報喜的人,這些都是在貢院服役的公差號役,平時收入微薄,就靠這三年一比時發筆小財,而中式的舉子則因喜事臨身,也不在乎這點花費,所以這種皆大歡喜的場面,也是京師考期中的一大特色。 京中的邸抄由驛馬分達各州縣,中試的舉子在各州縣都右底名冊,邸抄上注明了鄉籍,縱有同名也不會弄錯,那份好事就由州縣的差役們攤了,報到舉子們家中,多少總也有份好處的。 韓翃寄居京師,自然懂得這一套人情世故的,他本人雖因柳青兒之去而沮喪,但是卻不忍使別人失望,抓了兩把錢正想出去打發,走到門口,卻見李存信的貼身小廝興兒笑吟吟地走過來,向他屈了一腿行禮笑道:「韓先生,恭喜您金榜題名,祝您今後青雲直上。」 李侯返回三原時,興兒留下來,照顧了韓翃一個多月才回去?想不到又來了,韓翃倒是很高興,連忙拉住他道:「小兄弟,謝謝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就隨侯爺到了,是專程來給先生賀喜的。」 聽說李存信來了。韓翃心中立生知己之感,李存信是個真正瞭解他、賞識他的人,這次科場,如非李侯力促,自己就不會去應試,自然也不可能有今日之中式了。 可是想到了柳青兒,韓翃心中的喜悅之情又淡了下來,為了不叫興兒看出什麼來,忙問道:「侯爺在那裡?」 「住在侯司馬府中,侯爺之來,原是為先生的考試來作聲援的,來到之後,聽說先生已高中在十名之內,認為衡文那些考官還算有眼光的,於是就一心等著為先生賀喜了,侯司馬一直派人在四處探聽先生的下落,知道先生已出來了。立刻就命小的來相告了,他們隨後就到……」 「啊!這可不敢當,該是我去拜見侯爺的才是,小兄弟,你等一下,我把前面打發了就跟你一起走。」 興兒笑道:「外面報喜的您不必去麻煩了,侯司馬家人正為您開發。」 「這……怎麼好麻煩他們呢!」 「這也沒什麼,司馬大人知道您這兒人手不足,只有一個升兄弟,年紀太輕,怕應付不了這場面,特地叫兩個人來招呼著,您就別管了,還是請穿上衣服吧!」 「穿上衣服?這是做什麼?」 興兒笑了笑道:「小的一時沒把話說清楚,侯爺跟司馬大人今天一共是兩件喜事,都在這附近,一是您金榜題名,二是他有位故人今天洞房花燭娶新婦,他們一定要去吃喜酒的,故而到了您這兒後,邀您一起去吃喜酒,所以才請您換身衣服。」 「這個……我也要去嗎?」 「您當然要去……不,侯爺說雖是委屈您一下,可是他十分想念您,想跟您好好談談,司馬大人也要為您日後補缺放官的事跟您談一談。而他們卻又必須到新婚的朋友那兒去,因為李侯是男方大媒,司馬大人是女方大媒,兩個人都不能不到,只有請您一起去了……」 韓翃心中實在沒有興趣去喝人家的喜酒,因此問道:「我跟人家非親非故,怎好前去打擾?」 「沒關係!韓相公,那位新郎跟您是一樣的性情,你們碰了面,必無會有相見恨晚之感,何況您也不是平白地打擾,人家備了帖子過來相請的。」 「帖子呢?我沒看見呀?」 「昨天是我送來,升兄弟接了下來的,也許是您不在,他沒來得及告訴您。」 「升兒這小鬼也不知溜到那兒去了!」 「您可別怪他,他是為您到那一家去行人情送禮去了—.」 「他去送禮?他拿什麼來送?」 「禮是侯爺代您備下的,但總得要您出頭,您不在,升兄弟去了倒是一樣的。」 「這……怎能要侯爺破費呢?」 「韓相公,您說這話就見外了,侯爺跟司馬大人都是因為想見您一面,所以才把您拉了去,自然要替您把一切都準備了,再說侯爺跟您的交情如同手足,您要計較這些,則是拒侯爺于千里之外了。韓相公,吉時將屆,去遲了可就不好意思了,小的是特地來侍候您的,您快更衣吧!侯爺他們一來就要動身的。」 韓翃還待說下去的,可是一想李存信與侯希逸是雙方的大媒,為了要來看自己,先擱下人家的事,彎上這一下,可見他們心有多虔了。自己若再拿躇,是真的不知好歹了。身子被興兒推進了屋子,口中還道:「既然侯爺跟司馬大人今日不得閒,改天好了,何必急在一時…。」 「先生可能還不知道,太子殿下奉旨駐節靈武練兵,明天一早起程,侯爺與司馬大人都要隨駕前往的,他們只有今天空暇,否則也不會如此冒瀆先生的。」 韓翃聽了倒覺不安,他們兩個原來都將于明天離京,難怪要急著的如此相唔了。 興兒拿起屋中的新衣,卻是一身鮮紅的新衣,刺繡錦簇。不禁詫然道。「這衣服不是我的。」 「是侯司馬為您準備的,也得知您金榜題名後,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然後又從衣櫃中取出了靴子、腰帶、帽冠等,都是新的,可見他早已準備好了。 長安習俗,在榜發之後,中榜的舉子在聞報之後,穿著新衣新帽,由親朋等人簇擁,騎馬外出訪友拜會,這也是一種炫耀之意。 韓翃以前對這種事很不以為然,那是他落第之後,心中多少有點不自在,現在輪到自己頭上,倒又不覺有何不妥了。十載寒窗,一舉成名,這其間的苦況和辛酸,實在是難以盡言的,好容易熬到今天,如果不炫耀一番,就如同衣錦夜行,總有那麼一點遺憾的。 韓翃究竟是個人,不能免俗,這一打扮起來,照照鏡子,居然也是一表人才,不知不覺鼻子又酸了。 他自己也難以說出此刻的心情。 載甫畢,門外又是一陣爆竹聲,有人喊著:「三原開國府李侯爺、兵都司馬侯大人登門道賀……」 興兒推著他道:「侯爺來了,相公快出吧!」 貴賓臨門,韓翃理當出迎的,來到門外,只見李存信與侯希逸都穿了一身吉服滿臉喜氣地騎在馬上,韓翃拱揖行禮,李存信已笑著道:「君平兄,恭喜!恭喜!很抱歉,我跟老侯都不得空,只有委屈你一下,來!來!我們上了馬,一面走,一面談吧!」 他們帶來了一頭空的駿馬,黃金為鞍,十分華麗,馬身上也披了采帶。興兒過去拉住了馬,侍候韓翃騎上馬,於是執事人員就鳴鑼喝道前行了。 每個人都有執事,李存信是開國侯,侯希逸是當朝司馬,聲勢何等顯赫,可是他們的執事牌卻居於韓翃之後,那是紅紙寫了新科進士及第幾個字而已。 別說韓翃只是新中試,就是等吏部正式銓敘分發上任,當個十年的官之後,也離那兩人有一大截呢!更別說是爬在他們的前頭去了。 因此韓翃不安地道:「侯爺,司馬大人!這太僭越了,我是愧不敢當的。」 他的馬也走在中間,李存信與侯希逸左右相陪,侯希逸笑道:「韓先生,沒關係,這幾天是你驕傲的日子,沒有人會認為不妥的,倒是你排在後面,別人反而會罵我們不識趣,人家要看的是你呀!」 一般新科進士遊行街上時,有時也拉了親朋友好的執事牌同行以壯聲勢,也是退居其後以壯聲勢! 只不過,別人拉來捧場的官銜沒韓雄的顯赫而已。 而且,別人派塊執事,舉出官銜來捧場,已經算是給足面子了,極少有人親自出馬隨行的。 所以韓翃這一個行列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他雖是第五名,卻比鼎甲三名,御賜遊街還要風光一些。 鹿鳴宴後,新貴人簪金花,由御賜鑾駕為導,引新貴人遊行市上,造成為人爭觀。 但是他們卻沒有一位侯爵和一位司馬大人伴行,行列走出去,許多人家的閨閣女兒,在樓上開了窗子,探頭出來看望,然後撒下大把花朵、彩紙…… 李存信高興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我到長安先後也不下十餘次了,從沒有受到如此盛況歡迎,君平兄,這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韓翃忙道:「侯爺言重了,是韓翃叨了二位的栽培。」 侯希逸笑道:「韓先生這話可不然,我們雖是官爵大一點,卻沒有你的風光。今天若沒有你新科進士及第的頭銜前導,我們即使把全付執事擺出來,也沒有一個女孩子會開窗拋朵花下來。」 這倒是實話,少女拋花是專為科場新貴而作的歡迎儀式,而官場執事則是莊嚴隆重的典儀,兩者扯不到一堆去的,所以韓雄也只有笑笑,卻無話可說,不過他心中多少也有一絲得意。 喧喧鬧鬧的走了幾條街,人聲吵雜,他們也沒機會說到話,好不容易來到一所宅子面前,披紅結采,正在辦喜事。 馬到這兒停了,有人喊:「新貴人來了!新貴人來了!」 劈劈啪啪又放起爆竹來了,韓翃微覺愕然,因為那些人紛紛向他道喜,好像他是主人似的! 李存信笑道:「金榜題名是大登科,洞房花燭是小登科,小的蓋不過大的去,人家當然要表示賀意。」 這話倒也說得合理,韓翃走了進去,仍是李存信與侯希逸相陪著。 大廳上花燭高燒,一片喜氣,每個人都向他們拱手道喜,韓翃有的認識,有的卻是陌生,只不過他們都是斯文或冠帶中人,韓翃以為大家是恭賀他中試,於是也拱手回禮,連道著:「多謝多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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