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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第四章

  吐血居然是好事,這話只是李存信會說,但他是開國公的世子,開國公的醫道久已聞名朝野。

  他比那些御醫供奉高出很多,而且析解病理,常反醫道而有驚人之言,所以大家都是疑信參半。

  明知道他的醫道精,著手成春,卻沒有多少人敢於去求診。

  一則是開國公的地位太高,等閒人連見一面都不可得,更別說是求醫診病了。

  夠資格開口作請求的,舉國也不過數人而已。

  這幾個人自然都是富貴顯宦,命也特別珍貴,身子有了不舒服,寧可由太醫們慢慢地治診,也不敢冒險地接受他虎狼之劑的猛攻急治法。

  所以開國公家醫道雖精,卻無人問津,但韓翃一聽就相信了,不但相信,而且是全心全意的相信。

  因為他舉觥相謝後,一飲而盡,根木不理咯血那回事!

  李存信笑道:「韓先生倒是對我的話十分相信。」

  韓翃道:「是的,因為小侯沒有害我騙我的理由,既蒙折節下邀,想到對韓翃還有一份愛惜之情,因而也不至於對韓翃有不利之心。」

  李存信哈哈大笑道:「老侯,怎麼樣,你聽聽,韓先生可不是為了奉承我吧?也不像你家那些門客的口是心非吧?我敬重的人,畢竟是與眾不同的!」

  他看韓翃有點愣然不解,於是含笑解釋道:「你別看老侯對我滿口推崇,那也只是說說而已。其實最不相信我的,就是他,前天他的如夫人生了病,請我開了一個方子。他家的那位老夫子,更是吹噓了老半天,說我那張方子是如何的高明,說得天花亂墜……」

  侯希逸道:「小侯,他可是全說在理上,不是胡說亂捧,你聽得不也是連連點頭的嗎?」

  李存通道:「當清客的人,總也有點本事。那位老夫子對醫道頗有心得,說出來的話很在行。

  當時,捧得我暈淘淘的,頗有知己之感,那知等到煎藥時,他卻把我的藥全都丟掉了。」

  侯希逸微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存信笑道:「貴如夫人得的是痞症,我下的是攻痞之劑,結果第二天,我一診脈,痞根猶在,雖是神氣好了一點,而那位老夫子居然還滿口稱讚我的藥方見了效,那不是哄我高興嗎?」

  侯希逸右點不好意思地道:「小侯,你真厲害,我還以為這次瞞過你了呢!那知你也是在故意打哈哈!」

  李存信笑道:「我不打哈哈還能怎麼樣?生氣?發脾氣?來個拂袖而退?那又長得了我多少面子?」

  侯希逸呆笑道:「他說你診脈斷定病情,天下無二,只是治法太過猛烈,照方子固然能打掉痞塊,但是腸子恐怕都能拉出一截來。」

  李存信笑道:「我是根據各人的體力,來定量的,非此不足以除病根,但絕不會要命的。」

  侯希逸道:「你是以你的家將們做標準,可沒替長安的女人治過病,她們無病猶作三分嬌,真正生病還得了?

  那胡老夫子也說過了,吃了你的方子可以斷根,但是人必會消瘦三分下去,這話中肯嗎?」

  李存通道:「中肯,還保留了一點,恐怕瘦下四分去也很可能的,你的那位如夫人體態豐滿並不是瘦不起的,去她五分肉也未必能見到骨。」

  侯希逸大笑道:「你對長安的情形太隔閡了,刻下正是肥娘當道,那一個不想把自己養得胖胖的,減她一分的肉都會要她的命,何況是三分呢!」

  李存信一怔道:「這又是從那兒興起的規矩?喔,我知道了,一定又是幾個胡兒在興風作怪,他們是認為女子肥胖就是美的,老侯,那是胡兒的習俗啊!你們怎麼披髮左衽,跟著胡兒們走了呢!」

  侯希逸笑笑道:「小侯!這可不能怪我們從胡俗,而是上行下效,朝中有個楊太真,天下皆重胖美人。」

  李存信聽得哈哈大笑。

  韓翃與柳青兒也覺得根有意思,他們居在帝都,知道當今最走紅的貴妃楊玉環是以肥腴取勝。

  但是並沒有蔚成風氣,倒是受胡俗的影響,對女人審美的觀念,略加改變,卻以豐滿為尚。

  但豐滿絕非癡肥,一個女人的動人之處,仍在於婀娜苗條,綽約多姿,就像柳青兒即為一例。

  她已年過花信,在樂坊中,這將近是遲暮風華了。

  一般女郎在風月圈子裡竄紅,大都在二十上下,再過則漸漸走下坡了,其實,二十四五的女人絕對不能用上這個老字。

  可是在樂坊中,是個根無情的地方,紙醉金迷,晝夜倒置,酒肉徵逐,還要承歡色笑的生活。

  使女人的青春消蝕得快,一個女孩子從十五一八歲的妙齡開始售色市笑,十年下來,也被摧殘得不像人了。

  柳青兒偏就是個例子,她出道落藉並不晚,也是十六歲就入了樂藉,而且很快地竄紅而聲名大噪。

  在風塵中,足足混了十年,她的風姿不減,多了一份成熟的美感,也添了幾許憔悴,但那使她更美,更為走紅。

  那主要在乎她的身材亭然玉立,婉約動人。

  柳青兒不但不能算胖,甚至於乍然一見,她還給人一種瘦的感覺。

  那主要是為她的臉蛋兒,下巴尖削,是標準的瓜子臉,雙一眉斜削,也使人有弱不勝衣之感。

  但若仔細地一打量,才會發現她絕對不瘦,雙乳圓隆,細腰一搦,圓臀,玉腿修長,就像是五月裡在風中搖擺的柳條兒,枝上長滿了綠油油的葉子。

  柳枝細,柳條長,但垂滿柳葉的柳條給人的只有一種婀娜多姿的感覺,沒有人會認為它太瘦的。

  這才是一種真正的女性之美!

  因此,李存信笑了一陣之後,手指著柳青兒道:「未必見得,我這次入覲,也曾蒙召官中賜宴,也見過你們所謂的國色天香的那位絕世美人,我認為沒怎麼樣,若是著柳家小娘子相較,我以為不妥遠甚!」

  侯希逸大笑道:「小侯!這話在此地說說可以,在別處可說不得,你也許是一片好心,可替人家招禍了。」

  李存信忙問道:「這又是怎麼說呢?」

  「我們那位貴妃娘娘,妒性奇重,就是聽不得有人比她更美,甚至於聽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說別的女人美。

  有一次皇帝無意中說一個官女的雙手長得美,等一下用餐的時候,貴妃著高力士捧來一個大銀盆,蓋著蓋子。

  說是一道新肴,揭開蓋子一看,赫然是一雙砍下來的玉手!」

  李存信忍不住變色道:「這不是太過份了嗎?難道連皇帝也不管一管,由得她如此胡鬧下去?」

  侯希逸一歎道:「聽說皇帝只皺了皺眉頭,什麼話都沒說,事後召來了那個新斬手的宮女,溫言安慰了一番,命人送出宮去,厚厚賞賜了她的家人。」

  李存通道:「就這麼算了?」

  「不算又如何?貴妃本就有權懲治宮女的。」

  「那要宮人犯了錯才行!」

  侯希逸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若是存心要拿一個宮女的錯太容易了,皇帝知道了也是白問,說不定還會害得那個宮女受更多的罪,倒不如不問算了。」

  李存信張口欲言,侯希逸笑道:「小侯,別生氣,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你認為皇上太懦弱……」

  「難道不是?聽任一個女子在宮內恣意橫行,這還成話嗎?宮闈之內如此,何以天下國家為!」

  侯希逸輕輕一歎道:「光是橫行宮闈,倒也罷了,還有很多更為過份的事呢,算了!算了!不提也罷……」

  他究竟是做官的,對於皇家的事,不便過份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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