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琵琶三絕 | 上頁 下頁


  「唉!」朱丹歎了口氣道:「韓兄,你我雖是素昧平生,但見面總算有緣,也罷,我總不能見死不救,這裡有本小冊子……」

  說時從懷中掏出一本,舊得紙已發黃的小冊,遞給了韓翃,繼續道:「這是武林中的一套絕世輕功身法,可惜韓兄的武功基礎不夠深厚。否則,一旦練成,雖不足睥睨天下,也可如虎添翼,躋身武林一流高手了。如今我以此相贈,希望你千萬要小心珍藏,最好即日起勤練其中第三章的身形和步法,危急的生死關頭,或能派上用場。至於是否逢凶化吉,保住性命,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不過,切記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藏有這本小冊,否則就成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樣一來,我不是救你,反而是害你了。韓兄,在下言盡於此,告辭了。」

  說完,他就起身逕向屋外走去。

  「朱兄……」

  等韓翃追出門外,朱丹已揚長而去。

  朱丹來得突兀,去得瀟酒,使韓翃摸不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目送朱丹已去遠,韓翃才回到屋裡。

  他好奇地坐下來,翻閱手中那本小冊子。

  原來這是練習武功的手抄木,圖文並茂,每一個不同人形的圖案下,均右密密麻麻的文字,加以說明和注解。

  韓翃僅練過幾年的拳腳功夫,對真正的武功,根本尚未入門,他那看得懂這其中的玄奧他只翻看了幾頁,就索然無味,漫不經心地隨手將它放在枕頭底下,絲毫沒宥把它當回事。

  當天晚上。

  韓栩就去了秋娘那裡。

  秋娘守口如瓶,對昨夜被那中年壯漢挾持至廢宅,又被那公子哥兒所救的事,卻絕口不提。

  韓翃也不便追問。

  但昨晚的事,消息不逕而走,早已傳遍了平康裡巷。

  韓翃聽了,也只當是秋娘突然紅了起來,樹大招風,惹來無聊漢子的騷擾而已。並未把她的遭遇,跟自稱朱丹的那位公子哥兒扯上任何關連。

  倒是秋娘唱紅的兩折悲歌,是由韓翃捉刀代作的秘密,不知怎麼傳了開來。

  這一來,其他的樂妓們也爭相來懇請韓翃幫忙捉刀,求他代為作詞譜曲了。

  韓翃為了盛情難卻,反正也閑得無聊,便為她們指點一二。

  有的是更易她們作品中的幾個宇,有的是代她們譜一個更為適合的曲調,也有的是指點她們唱法中不足之處,更有的是全篇代作。

  就這樣,韓翃突然變得忙了起來。

  幾乎每一個女郎,對韓翃的幫助,或多或少總有一點謝意。

  初時,韓翃還有點不好意思接受,覺得那樣形同索酬,但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無所謂了。

  如此一來,韓大相公成了樂坊裡的槍手,就靠著這個,使他生活不愁,得以在長安混下去。

  他沒有規定潤格,全由各人自由報效,那些女郎也都根苦,有時是自己的體己錢中拿出來孝敬他的。

  韓翃自然也不忍心去爭多少。

  有時,他忙得來不及交卷了,只得將以前的一些舊作拿給對方。

  那時韓翃卻會告誡對方:「姑娘,你可以拿去唱,可千萬別說是你自己作的,這與你的身分、心境、口氣都不適合,勉強認了,對你有害無益。」

  這一類的作品,多半是韓翃言志之作,充滿了少年的豪情與才氣,唱出來果然又是大受激賞。

  因此,樂坊中,韓翃成了最受歡迎的客人。

  他信步所至走到那一家,不但婆子鴇兒把他待如上賓。

  當家最紅的姑娘不管再忙,也會抽空過來陪著他,竭盡所能的唱給他聽,舞給他看,然後由他指點一番。

  最後臨走時,他會取出早就寫好的曲子,或是即座揮毫,立成新章,對方歡天喜地的收了去。

  歸還那個舊的詩囊時,裡面必已塞了一兩片金葉子。

  照說,韓翃的日子應該過得很好。

  但他卻時常鬧窮,因為他的手頭太散漫,而偏生就了一份好義心腸,很可能還沒走回家,囊中這兩片金葉子,就花掉了。

  遇見貧苦無依的老弱孤寡,他要濟助,遇見了遠途來投靠未著,流落京師的窮漢,他也會慷概解囊。

  有些跟他一樣來京赴考未第的寒士向他求告,他更是不小氣。

  在長安,韓翃漸漸也略為知名了。

  在下層社會中,他不折不扣,是個受尊敬的豪士,但是在上層社會中,他卻有著儇薄之名。

  這一天。

  他剛從一個名妓家中出來,臉紅紅的有了點酒意。

  那是因為他心中忽而有了感觸,多喝了幾杯後,寫了一闕新曲子,那雖是充滿了傷感,卻是別饒意味的別離曲……

  「昭君塞上悲琵琶,
  胡茄聲動陰山下;
  萬里關山啼不住,
  從此香魂寄天涯……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去兮不復還;
  為酬知己始輕命,
  生固不易死更難……
  李陵馬頭吞聲咽,
  雙淚揮落使君前;
  自古傷心豈獨我,
  仰頭無語可問天……
  力拔山兮氣蓋世,
  正是天絕項王時;
  三尺劍上美人血,
  千頃濤中英雄死;
  人生愁恨何能免,
  第一難堪是別離,
  閨上怨婦珠有淚;
  戍邊遠客夜無眠,
  嗚呼此恨兮!恨綿綿……」

  他把江陵的別賦上,一些古來英雄美人的不幸遭遇,變成了哀歌,譜就了悲調,然後送給了那個叫哀娘的妓女。

  哀娘生就一付小巧多怨的模樣,感情很脆弱,一唱歌就要掉眼淚,然而她也是以哭而著名,多少客人,千金纏頭,就是為博一哭。

  韓翃早就答應為她寫一闕新歌了,今天心血來潮,終於在她的香閨,藉著幾杯酒,寫下了這首哀歌。

  他寫一折,哀娘輕吟著哭一回。

  寫到終篇,她哭到終曲,傷心得倒在地上起不來。

  然而哀娘的假母謝婆子卻在心裡直笑,她知道憑韓翃這一曲哀歌,將為自己賺進無數的財富。

  所以,韓翃興盡出門時,她在韓雄的兜兒裡著實裝了幾片金葉子。

  婆子當初也是樂戶出身,自然識得好歹,韓大郎這一闋新辭,她在旁邊聽得都是心酸酸的,那還錯得了嗎?

  韓翃有了錢,身不由主又向著清和坊走去,一連經過幾個門口,都有人熱絡地招呼他,請他進去坐。

  韓翃卻推辭了,一腳走向巷尾,對著一扇淡綠色的大門發呆。

  這是清和坊中,唯一對韓大郎不歡迎的人家。

  這是柳婆兒的家,她有著一株搖錢樹柳青兒。

  柳青兒已過花信,在倡家中,應屬遲暮年齡,可是柳青兒依然紅透半片天。

  那不僅是因為她人美,而且才思敏捷。

  絲竹琴棋書畫,她件件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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