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明珠劫 | 上頁 下頁
七八


  但他是個有耐心的人,不作任何表示,冷眼旁觀,要看他們作何行動。

  他心中雪亮,任何一個人想要頂下他的位子都不是那麼容易的,至少他還有一批忠心的子弟。

  但司馬倫的表現卻使他大感意外,尤其是剷除了賈後的勢力,使他深感欣慰。

  做了幾年的皇帝,使他對人生的富貴榮華看得很透,,他已不想再掌握政權,但基於一種家天下的心理與責任,他不能把天下交在異姓手中。

  司馬倫索權,至少宗廟不易,他自己也依然可保有一份應得的地位。司馬家族的同宗太多了,互相可以奪權,但不會演出自殘悲劇。

  所以,他聰明地立即宣詔,趙王清君側,掃蕩貿氏一族有功,請司馬倫擔任宰相的職責。

  這下司馬倫得意起來了。

  由於皇帝的支持,他也得到了大部份宗室子弟的擁戴,雖未登九五之尊,但天下大權在握,達到了他一大半心願。

  耿耿于懷的自然是綠珠,現在他可以毫無忌憚的公開向石崇伸手要這個女人了。

  可是石崇早已將綠珠帶到洛陽,而且為綠珠新建一座美輪美奐的藏珠樓。他的錢多得用不完,也不必再去靠做官來增加財富了。

  為了保護自己,他將昔日在荊州的舊部全都調來擔任了金谷園的護衛。

  這批人的戰技精良,配備完善,健馬利兵,堅甲長弓,為數雖然只有五千左右,卻是一支無堅不催的勁旅。

  有了這批人保護,石崇很放心,不怕任何人向他施加壓力或侵犯了。

  但是司馬倫卻不肯死心,他派遣了孫秀,率了三萬精兵,浩浩蕩蕩地開到了洛陽,賦予兩個任務——殺死石崇,接回綠珠。

  在司馬倫的心中,還認定綠珠是愛他的,一心一意想離開石崇到他的身邊來。

  以前,是石崇的勢力大,沒有辦法達成心願,現在司馬倫已夠強,只要大兵一至,石崇固然俯首就擒,而綠珠必然也歡天喜地投入他的懷中。

  不但司馬倫如此想,連孫秀也是如此以為,他們卻沒有想到石崇的抵抗能力是那樣的堅強。

  三萬大軍開到金水之畔,金穀園前也是甲兵羅列,那使孫秀感到很意外。

  鳴鼓喊陣後,石崇騎著一頭駿馬。身披重甲出來了。

  一見孫秀,連基本的禮貌都不願維持了。開口就大罵道:「孫秀匹夫,你率兵到咱們家門前幹嘛?」

  孫秀道:「奉皇帝諭,說你在度支尚書任上,擅自棄職潛逃,並挾走大批的公款,故特地抓你治罪。」

  石崇大笑道:「孫秀小兒,少來這一套了!咱家擔任度支尚書幾年,替公庫中存下了多少錢?歷來在這一個職位上,年年鬧虧空,只有在咱家手中,化虧為盈不說,還比往年多負擔了一倍的開支,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別說咱家走時分文未帶,就算撈走幾文,也應該的。」

  孫秀冷笑道:「石崇,你有道理向皇帝跟前去說吧!本爵只知道奉命行事,拿你治罪!」

  石崇怒道:「皇帝是不會下這種混帳旨意的,現在是司馬倫為相,大權在握,想公報私仇而已。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只不過石某也不是束手任人宰割之輩、有本事你就放馬過來,抓抓看好了!」

  孫秀道:「石老賊,你若是敢抗命,那就是造反了。造反是要抄家滅族的,你可別連累到你這批手下人。」

  石崇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手一揮。

  那些甲兵們立刻放出一批長箭,又勁又疾,而且是訓練有素一排五十人,射完就換第二排,五百人共分十排;輪流更替,箭發不絕,對密集的軍隊,這是最具威力的一種攻擊術。

  孫秀沒想到石崇真敢抗拒,而且還說幹就幹,陣腳立刻大亂,連忙下令急退,卻已經折傷了近千人。

  無可奈何之下,只有把金穀園團團圍住。

  但是這一片園林是石崇多年精心經營,牆堅壕深,箭枝糧草都很充份,三五個月內絕對不成問題。

  再者,石崇若是想突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的五千甲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戰士,無人能禦。

  石崇捨不得放棄這片偌大的家業,但他也有恃無恐,倒是人數占著極大的優勢的孫秀,心中焦灼不已。

  試著攻了幾次都無為而退,對方一個人都沒有傷害,反觀自己這邊,又折損了幾百兵士。

  更令他著急的是這次出兵,並沒有所謂皇帝的諭旨,只是司馬倫私人的命令,而且也是秘密進行的,故而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拖延。

  石崇雖已賦閑,但他富甲天下的財貨,也是一項無比的勢力。

  許多武官將領都跟他有交情,甚至於有一半的宗室親王,也都是石崇的友好翼護,若是得知石崇遭受到圍困,一定會紛紛領兵前來救援,那時就不可開交了。

  司馬倫在授命時就告訴他:「孫秀,這次行動不能有誤,必須立刻成功,否則事情一鬧大,我可無法為你出面,只能說是你自己私人行動。你要知道,石崇在朝野都有相當的影響力的。想要公開的懲戒他是不可能的,只有快刀斬亂麻,先殺死了他,再隨便安他個罪,人死了,沒有人會為他追究。所以,你若是辦砸了,不但要自己負全責,連我也得要治你的罪了。」

  孫秀當時滿口答應。

  他想以三萬之眾,併吞掉一個金穀園,絕不會有問題的。

  這時,他才感到棘手了,一連三天,毫無進展,他差點沒發了瘋。正想冒險揮全軍一拼,忽然帳外有報說。

  「城中出來一個女子。名叫心兒求見。」

  孫秀興奮莫名,連忙她請了進來,然後在一個很秘密的地方談了很久,最後又充滿了欣喜的神色,將心兒悄悄送走了。

  很明顯的,心兒一定是為他帶來了攻門的新計畫,所以他才會這麼高興。

  當天夜深時。

  綠珠一身縞素,巡視防務。然後召見二十幾名領兵的隊長。

  他們送到密室中時,只見設著有靈堂、素燭,綠珠雙手捧著一方靈牌,跪地迎遲,靈牌上居然寫著「先夫君司馬子明之墓」。

  大家都為之一怔,但也都跪了下來。

  心兒也是一身縞索道:「當不起!當不起!」

  一名隊長道:「應該的!應該的!我們都是司馬將軍的部屬,也是他最親近的兄弟,應該見禮的。」

  他那樣說了,心兒也就不再攔阻。

  等大家見禮完畢,綠珠把手上的靈位供在桌上,才哽咽地道:「謝謝各位!各位既是司馬將軍的老兄弟,就該知道我是交趾女王遣來侍奉王夫的,也算是司馬將軍的人,所以我可以稱他光夫。」

  那名隊長道:「屬下等自然清楚夫人的身份,可是綠珠搶著道:「好兄弟!你只要承認我是司馬將軍的人就行了。我這一生中只有一個丈夫,就是司馬將軍。我的心目中也只有一個男人,仍然是司馬將軍。至於我後來的種種,只是為了報仇雪冤……」

  眾人為之一怔。

  綠珠道:「是的!先夫去世,到明天恰好是十周年,難女含屈忍辱,也是十個年頭了。十年來,我辱身喪節,無時無刻不在為先夫的死調查,以及策劃。今天總算查清楚了,而且時機也成熟了,特地把各位兄弟請了來,一則主持公道,二則協助報仇!」

  一人訝然道:「夫人說將軍是被人害死的?」

  綠珠道:「是的。」

  那人道:「被誰害死?」

  綠珠道:「將軍是死于石崇老賊卑鄙的陰謀之下,而且死後還要糟塌他的名譽。石崇對人宣稱是將軍酒醉之後亂性,逼奸他的姬妾不逞,殺死了對方,而後再羞憤自殺的。各位與先夫相處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會做那種事嗎?」

  又有一人道:「司馬將軍文采風疏,處事冷靜。雖善於豪飲,卻從不會醉,而且尚書的那些姬妾都很喜歡他。只要司馬將軍有意思,那些女子求之不得,立刻會自動獻身,逼奸不成而殺人的事。實在令人難信。何況將軍立身嚴謹,從沒有跟那一個姬人有苟且勾搭的事。」

  另一人道:「何況將軍身邊還有夫人姐妹為侍。無論姿色人品,都比那些庸俗女子強上百倍,說什麼也不可能去跟她胡鬧。所以,消息傳出,屬下等是難以相信。可是照現場的情況看,似乎又真有此事。倒是令人費解。」

  綠珠十分安慰地道:「謝謝你!好兄弟,總算將軍沒有跟你們白白相交一場。而你們也是真正瞭解他的人。那整個事件是一項陰謀,現在我已經打聽清楚了,而且也把幫兇捉來了,由他自己告訴各位,如何下手的情形。」

  綠珠做了一個手勢——四個女孩子抬著赤著上身的萬能出來,放在靈堂前。

  萬能的身上已是一條條縱橫的刀痕,想必已吃了不少苦。

  綠珠厲聲道:「萬能!你把當初如何陷害將軍的事,再告訴大家一遍!」

  萬能全身都顫抖著,用嘶啞的喉嚨又敘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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