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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因為他是退在階梯上,自然不便屈膝行禮;他心裡面也沒有這個意思,但是他懂得利用時機,也懂得使用不著痕跡的辦法把不願意做的事掩過去。

  吳元猛自然不會受他這一禮,因此跨前兩步,握住他的胳臂,哈哈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請!請!」

  就這麼挽著司馬月的胳臂,兩人並肩上了樓,站在樓上的溫子立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忍不住用手拈著那兩撇老鼠鬍子直點頭,心裡暗道:「好小子,果然有兩下子,如果你是為著那件事來的,我倒要噍瞧你有多大的本事!」

  一直到了屋裡,吳元猛才介紹道:「這是我兄弟溫……」

  司馬月一拱手道:「賽諸葛溫三爺的大名,在晚是久仰了,有幸拜詣,幸何如之!」

  溫子立卻回了一揖笑道:「好說!好說!司馬大俠別給我臉上貼金了,認識我姓溫的不過是甘陝道上一些江湖弟兄,跟司馬大俠比起來,可差得太多了!」

  這傢伙說話總是帶點刺,但司馬月卻毫不理會,只是笑了一笑,再給孔金花作了個揖道:

  「這位一定是七夫人,兄弟聽很多位官眷,提起七夫人,都是讚不絕口,認為七夫人,幹練大方,姿容口才河西無雙,更難得的是豪爽豁達,不讓鬚眉,為猛虎莊上的胭脂虎。」

  孔金花的臉上亮了起來,司馬月的話用在第二個女人身上就有欠恭敬,但孔金花所引為得意的就是這些,吳元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拍著他的肩膀道:「老弟!我真服你了,難怪外面那些娘們兒為你神魂顛倒,你是有兩下子。我這七小妾不過是個庸俗婦人而已,但經你這一誇,連我聽著也有點暈陶陶的,好像真有那麼回事似的!」

  司馬月露出雪白的牙齒,很好看地笑著,顯得很誠懇:「我說話之所以為大家聽得進,就是因為我從來不作虛偽的奉承,一個人有三分長處,我絕不會說成四分。」

  溫子立笑道:「司馬大俠之最高明處也就在此,他誇讚一個人時,固然不會加半分誇張,但也不會漏說一分,總是恰到好處,所以天下的女子,莫不引司馬大俠為知己。」

  孔金花笑道:「司馬大俠的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是醜的,難道你就沒遇上一個醜女子?」

  司馬月微微一笑道:「是的,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有人故意挑眼,損人而不利己,結果卻是自尋煩惱,我對堂客倒向來十分尊敬,專門去發現她們優美的地方,因而也換來了許多友誼,贏得了無數的微笑,使這個世界也變得很美麗了,這不是很好嗎?」

  這是很深的哲理,這三個人未必都懂,可是司馬月說的時候,似乎是把他們都當成了很有學問、很有修養的智者,因此連溫子立想說兩句尖刻的話,也都不好意思出口了。

  大家坐定後,孔金花站在吳元猛身邊,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因為那兒正對著司馬月,可以不停地看著他。寒喧了幾句後,溫子立咳了一聲道:「司馬大俠,你是個大忙人,今天光臨敝莊,想必是有見教而來……」

  司馬月笑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道:「是有點小事,敝友三手哪吒鄭天濤……」

  溫子立不待他說完就搶著道:「莫不是洛陽白馬鏢局的鄭總鏢頭,了不起,大人物,鄭總鏢頭藝出少林,一枝劍威震河洛,四海聞名,對這位大英雄,我們是聞之久矣,只遺憾的是身份不夠,無緣識荊,也高攀不上。」

  這傢伙的確厲害,一開口就把鄭天濤捧上了三十三天,但也堵住了司馬月的口,使他底下的話說不出來了。

  司馬月的臉上還是在笑,他意識到碰上了一個厲害的對手,但是他在這笑聲的緩衝下,已經把話頭接下去了:「鄭兄就壞在出身少林這一點上,雖然他本人十分謙虛,可是武林中朋友對他都很不諒解,以為他太傲……」

  溫子立聳聳肩笑道:「少林門人,是值得驕傲的,他們不但門戶值得驕傲,玩意兒也拿得出來,聽說少林弟子藝成,必須要通過羅漢堂,打倒那一百零八尊由機關操縱的木羅漢,才准下山行道,這一百零八尊羅漢是少林技藝的精華,厲害無比,不知有此一說否?」

  明知對方是在調侃,司馬月仍是和顏悅色地道:「是的,這是少林對俗家弟子藝業的考評,以及行道所需的最低標準,不過由於年代久遠了,那些木羅漢早已失靈,現在是由達摩本院中的長老和護法老師父執行考核。」

  溫子立呵了一聲:「木羅漢雖然厲害,還是死的,現在換了真人就更難了,少林本院的長老都是修為有數的高僧,難怪少林出來的弟子個個都是名家高手了,值得佩服!呵呵!值得佩服!」

  司馬月一笑道;「少林如此作法,主要是怕出來的弟子品德上修為不夠,好勇逞狠,壞了少林的名聲而已,羅漢堂之設,主要是考驗一個人在修養上的境界,如果沒有靜與慧兩界上相當的修為,只靠勇武,是無法通過考核的,而能從羅漢堂過關的人,差不多都已能達到明心見慧的境界,人,更不會輕炫所能,正因為要求很嚴,所以少林俗家弟子,在外行道的很少!」

  吳元猛用手止住溫子立開口道:「司馬老弟!你對少林的情形如此熟悉,想必與少林了。」

  司馬月第一次沒有用微笑的態度說話,代之以一片嚴肅道:「再晚也是少林門下,比鄭師兄晚出道五年。」

  吳元猛與溫子立都為之一震,溫子立訝然道:「原來司馬大俠也是少林出身的,失敬!失敬!」

  司馬月又笑了:「少林弟子沒有什麼可驕之處,而驕狂為本門之大誡,鄭師兄身在鏢行業,對武林同道更是謙恭,這次他是應一位父執輩之請,義務押送一批餉銀西下,解送給征回的岳大將軍,哪知道途經伏牛山,為伏牛山的好漢們截了下來,餉銀被劫,影響軍機,事態很嚴重,如果聲張出來,那位押解官自不免要丟腦袋,而鄭師兄也難脫干係,所以把那件事暫時壓了下來,希望能夠跟那些江湖朋友打個商量,高抬貴手……」

  溫子立道:「伏牛山是通天金龍龐蓋的地盤,龐蓋是吳大哥的拜弟,不過他做人很謹慎,不會有打劫官項的膽子,何況他上個月就來到此地為吳大哥祝壽了,到現在還沒回去,這件事一定不是他幹的。」

  司馬月笑笑道:「再晚想來也不會是他,但事情發生在伏牛山中,是那一路好漢們做的案子,龐大頭領多少總會耳聞,再晚也知道他已來到貴莊,才冒昧前來求見。」

  吳元猛道:「可馬老弟,你是來看吳某,還是來找龐蓋討鏢的,把話先說清楚,吳某才好斟酌的交代。」

  司馬月道:「當然是來求吳前輩幫助的。」

  溫子立立刻沉下臉道:「司馬大俠,吳大哥雖然跟綠林道上一些朋友相識,可是一直在猛虎莊修身養性,你的師兄丟了官餉,怎麼問起我吳大哥來了?」

  司馬月笑笑道:「再晚怎敢?再晚是來求助的,因為龐蓋在貴莊,而且吳前輩是西南河洛道上第一位江湖前輩,誰人不欽仰,江湖朋友有所行動,怎能瞞得過前輩去。」

  吳元猛呵呵大笑道:「老弟太抬愛了,前些年吳某還常在路上走動走動,消息尚稱靈通,這幾年我骨頭懶了,很少離家,幾乎跟江湖脫節了,很多事都不管了,龐老弟是上個月來的,這件事當然與他無關,不過老弟既然來了,我總得替你問一問,老三,你去把龐蓋叫來!」

  溫子立正待起立,司馬月卻笑笑道:「三爺,請你跟龐大頭領說一聲,鄭師兄這次沒有照往例過伏牛山,事非得已,餉銀雖多,卻是公款,那位解官是他的父執,為人方正清廉,也虧墊不起,過山之前已經有人遞了話,他實在沒辦法才去找鄭師兄,鄭師兄也以為這是公項,心想跟江湖道上的朋友打個招呼……」

  溫子立道:「司馬大俠這些話對我說有什麼用呢?」

  司馬月道:「劫鏢者都蒙了面,而且個個身手不凡,武功高強,顯非泛泛之輩,雖然他們的手法俐落,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但畢竟是有線索可循的,鄭師兄是不願意他那位父執受累,才想私下解決的,實在不得已時,那位解官就只好出去向上憲請罪候處,劫取餉銀已非同小可,而且是西征大軍的糧餉,那牽連就大了!」

  溫子立又要開口,吳元猛卻道:「老三,你去告訴龐蓋,司馬老弟既然來了,總算看得起我,叫他用點心想想,是那一路朋友下的手,居間說合說合,雖然案發時,他是在這兒,完全沒嫌疑,但為了江湖道義,他該盡點心。」

  溫子立答應著去了,吳元猛卻拖著司馬月聊家常,絕口不談那件事,司馬月忽然笑道:

  「人都說猛虎莊上的賽諸葛溫三爺是前輩的智囊,精明能幹……」

  吳元猛大笑道:「老三的腦筋還靈活,也還能辦事,所以大小的家務我都交給他了,也樂得省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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