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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那少婦哭聲道:「寒風凍獄中陰風如刀,幽魂進入其中,永受陰風煉魂之苦,就像是一個人縛住手腳放在冰上……」

  關山月忽然想起亡魂第一界中那些求死不能的人,寧可毀肢殘體,也要求暫解一下凍獄之苦時,不禁呆了!

  良久他才問道:「還有辦法救他們出來嗎?」

  那少婦道:「我們一下去就跟他們一樣了,除非是你!」

  呂岩忙道:「這不行!你雖是厲魄,功力在身,可以暫禦陰風,可是你下去後,把他們送上來,自己就要凍僵在裡面了!」

  關山月深思片刻,毅然地向裂縫走去。

  呂岩跟著他解釋道:「你這是何苦呢?你沒有嘗過陰風的厲害……」

  關山月莊然地道:「我嘗過!我在寒冰凍獄中呆過一陣!」

  呂岩一怔道:「那你就更不該下去了!」

  關山月以振金動玉的聲音道:「正因為我嘗過那滋味,才決心去救他們出來!」

  說著跳了下去,驟覺跟前一亮,沒有白骨山,也不見幽魂,更沒有寒風,唯見一片光明,全身陽和無比,他已通過了亡魂第二界!

  依然是秦子明一個人在面前等他,臉上是一片莊色,卻含著微笑,手中擎著一碗熱騰騰的湯汁遞了過來!

  關山月茫然問道:「這是什麼?」

  秦子明答著道:「恭喜關大俠無邊仁心,渡過亡魂第二界,開歷來未有之例,這是一碗忘憂湯,請大俠立刻飲用……」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問道:「為什麼要我喝它呢?」

  秦子明肅容道:「亡魂第二界雖是虛幻之景,卻是一種深奧靈性之學,老朽對此卻所知不多,但是這一碗忘憂湯卻非飲不可!」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前輩還未說明必須飲用的理由!」

  秦子明也笑起來道:「老朽真是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難怪大俠不放心,大俠在亡魂第二界所經歷的一切,雖虛而真實,耗損元神過巨,必須立即加以調護,此其一也,再者大俠仁心無雙,對所經過的一切景象不易忘懷,憂心怔忡……」

  關山月答道:「喝下去就會忘掉一切了嗎?」

  秦子明答道:「是的!莊主朝天下名山,窮四海之源,才采煉成這劑忘憂散,而且還親自對爐煎熬以奉大俠!」

  關山月舉碗待飲,聽到最後一句,忽又停住伺道:「這是貴莊主親自煎熬的?」

  秦子明點頭答道:「不錯!這是很難得的事情,莊主一向很自尊,唯獨對大俠例外,深恐侍兒們不諳藥理,將藥煎得過濃過淡,或是火力不均,都足以減卻此藥效力,乃不憚辛勞,親自當爐,整整費了一個對時的工夫……」

  關山月道:「熬這一碗藥,哪需要這麼多少時間!」

  秦子明笑笑道:「大俠一說,未免太辜負莊主之心了,這一碗藥汁的本料足有十幾斤,加上四大桶水,熬成一小碗……」

  關山月一怔道:「真想不到要如此費事……」

  秦子明忙道:「大俠還是趁熱喝了罷,藥冷了就會減低效能,莊主為了保持它的熱度,又足足用熱水溫了一整天……」

  關山月神色詫然道:「熬藥用了一整天,溫藥用了一天,那我在亡魂黑獄裡……」

  秦子明笑道:「大俠在裡面足足耽了三天!」

  關山月不通道:「哪有這麼久,我覺得只有一會兒工夫……」

  秦子明道:「老朽絕不打虛語,大俠在裡面確是耗了三天時光,大俠在這三天中由生至死,死而復生,等於世上—個輪回……」

  關山月一歎道:「真沒想到我會耽這麼久,無怪乎傳言洞中七日,世上千年,我覺得不過是彈指光陰,卻已過了三天……」

  說著將藥湯一飲而盡,但覺入口辛辣,幾乎要吐出來,但依然咬緊牙關,硬咽了下去……

  秦子明接過空碗欣然地道:「真難得大俠喝下去,莊主還怕大俠不肯喝呢!」

  關山月嘴裡苦得直皺眉頭,臉上強笑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秦子明道:「莊主想大俠現在敵友未明,不一定肯放心飲用,是以非常著急,因為這藥料總共才得到一劑,再也找不到第二帖了……」

  關山月爽朗地一笑道:「貴莊主也太多心了,我現在身如砧上魚肉,一切聽人擺佈,她如有殺我之心,任何方法,都可以下手,何必要用這碗苦藥呢?……」

  秦子明歎道:「大俠的心胸自是與常人不同,居然毫無城府,也虧得這樣才沒有辜負莊主一片心意,與沈先生比起來……」

  關山月已感到那藥味苦盡回甘,通體舒暢異常,一面活動四肢,一面卻不經意地問道:「那位沈君亮渡過了亡魂第二界費時多久了?」

  秦子明道:「七天!他出來的時候已經筋疲力盡,莊主著人送一碗固神元的藥給他,他卻不敢喝下去,結果自討苦吃,到今天還沒復原……」

  關山月見過那位沈君亮,當時就覺得他臉色蒼白,似有病容,現在才知道是這層原故……問道:「什麼,你說他在裡面七天!」

  秦子明對他末後驚詫的語氣頗感驚異,連忙道:「是的!確實是七天,這已經很不容易了!經過那麼久的時間不眠不食,與幻象掙扎,還能留下活命出來……」

  關山月卻急忙道:「我是問他,可曾服下忘憂散……」

  秦子明笑笑道:「沒有!他只是精神與元氣損耗……」

  關山月道:「他在亡魂黑獄中所受的幻象與我一樣嗎?」

  秦子明道:「自然是一樣,可是他不需要服忘憂散,因為他通過白骨山的方法與你不一樣,莊主也不必為他糟塌靈藥……」

  關山月頗感興趣地問:「他是怎樣通過的?」

  秦子明道:「他採用最殘忍的方法,以肉身直接通過!」

  關山月怔道:「那些幽靈們沒有阻止他嗎?」

  秦子明一笑道:「自然是有的,那些幽靈們苦苦哀求,甚至於現出所有恐怖獰容去恐嚇他,卻依然阻止不了他的決心……」

  關山月更是不解道:「那麼他坐視那些幽靈靈神俱滅……」

  秦子明笑道:「不錯!他熟視無睹,毅然闖了過來,為了應付成千上萬的幽靈糾纏,他才費時七日,耗盡心力……」

  關山月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懂了,亡魂第二界以仁字為標榜,其用意在考驗一個人的仁慈心懷,他用那種方法怎麼通過……」

  秦子明一笑道:「大俠這一問太妙了,老朽所知不多,謹就愚見權作解釋,大俠所接觸的幽靈中可有一個值得同情的?」

  關山月惻然道:「他們的處境都值得同情!」

  秦子明搖頭道:「這是大俠的看法,與一般世俗的標準不同,他們已經處於那種毫無希望的境地中,卻仍孜孜為私欲所蒙,可見他們在生為人之日,亦非善類……」

  關山月輕歎一聲,道:「這是人之常情,何可入罪……」

  秦子明歎道:「天地不仁,以人為芻狗,乃生惡人為其行殺之具,天道無虧,報應不爽,故又生俠士為除暴之本,大俠以為天意是否矛盾呢?」

  關山月道:「這個道理太深,不是我們凡夫俗子所能想得通的!」

  秦子明笑道:「白骨山上所聚的幽靈俱是所謂惡人,除之可謂仁人之道,只是大俠之行,是聖人之心,較之又深一層矣!」

  關山月默然片刻才道:「這都不談了,只是沈君亮沒有服忘憂散,那在亡魂黑獄中所得的印象豈非要永留心中!」

  秦子明微笑道:「他忘不忘都沒關係,因為他對那些幽靈並無顧惜之意,即使毀了他們,也認為是理所當然,不會含咎於心……」

  關山月道:「那我自甘為他們犧牲的,也沒有服忘憂散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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