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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引路之人,乍看步履飄浮,但卻極為快速,一望而知,有極深的功力,司馬瑜暗遞眼色,囑各人暗中戒備,不可掉以輕心。

  一行六人,行走如飛,刹時已登山道。

  行約盞茶時光,山路漸寬,峰迴路轉,見半山中一茅屋。

  引路之人,用手一指茅屋,道:「窮鄉僻壤,茅屋茅亭,鮮有訪客,今日竟是五福臨門,茅舍增輝不少。」

  司馬瑜道:「如此仙境,非凡夫俗子可居其間者,今日我等宛如身臨蓬萊,真所謂山窮碧落了。」

  引路之人,也不再答話,加緊腳步,飛快奔行,幸虧五人輕功均不弱,倒能緊跟不舍。

  那消片刻,已然來到茅屋。

  茅屋雖是簡潔,卻是深縱重疊,一連有好幾進。

  茅屋門口掛著一方樹皮,上面寫著「念紅居」三個大字,鐵劃銀鉤,筆力蒼勁。

  司馬瑜看這字體異常眼熟,猛然想起這字體與碧雲山莊那些橫匾對聯出自一人手筆,不覺又加深三分戒意。

  進得茅屋,僕從端上香茗,眾人正自流覽室內陳設,忽聽內屋一陣輕脆宏亮的聲音言道:「不知五位貴客駕臨,不及親迎,望恕不周之罪。」

  隨著話聲自後屋轉出一個年約二十餘歲,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當前一立,英姿挺拔,猶如玉樹臨風,風采懾人心弦,把眾人都吸引得站立起來。

  ▼第八十六章 細語愁腸

  司馬瑜雖有玉哪叱之稱,卻與此人一比,卻無異別於天壤。

  此人一進屋內,輕拋衣袖,緩邁健腿,躬身施禮,環目一掃,猶如流水閃耀,溫聲言道:「茅亭難迎俠駕,念紅居主人姜子湘在此告罪。」

  五人一齊起身回禮,司馬瑜回道:「在下等幸蒙寵邀,得臨寶居,腑內暗自慶倖,尊駕何出此言!」

  薑子湘莞爾一笑,道:「請坐,請坐,我們彼此都免卻俗套好了。」

  入座已定,姜子湘劍眉一揚,對司馬瑜問道:「少俠想必就是人稱玉哪叱的可馬瑜吧?」

  司馬瑜略一欠身,答道:「正是在下。」

  薑子湘噴嘖稱讚道:「少俠英姿挺拔,屹如臨風玉樹,動如龍行虎移,面如玉盤,目如滾珠,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看來這『玉哪叱』的稱號當之無愧!」

  司馬瑜連聲回道:「慚愧,慚愧!在下如何能比得過尊駕,在下終日庸碌,奔波於莽莽江湖,東牽西掛,永無寧日,尊駕卻能遠離塵環,不問世事,居停之地,不亞仙境,只此一比,尊駕的性靈修養,足見更進一步境界,在下實在是望塵莫及的。」

  薑子湘暢然一笑,道:「子湘退隱山林,尚不足一年,以前也是武林庸碌之輩,目前回想往事,也不禁暗自失笑,古人說得好:『不居此山中,焉知山中味』,入山一年,真做到了『綠水為朋山為侶』,倒能清心寡欲,不思塵世。」

  四女在旁靜坐,一直未曾開口,此時,冷如冰突然插口道:「尊駕恐怕言不由心吧?」

  薑子湘環目一睜,盯視冷如冰很久,方問道:「姑娘所言,必有根據,盼能明白示教。」

  冷如冰雖見薑子湘略有慍色,但卻意態從容地答道:「尊駕所言,似已將往事置諸腦後,宛如無波止水,實在心意念卻不如此,卻不是言不由心?」

  薑子湘為之語結,半晌才問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心言不一呢?」

  冷如冰用手一指屋外,粲然地道:「這茅屋門口掛著一方木牌,寫著『念紅居』三字,這『紅』字是指人,抑或指物我不明白,可是那『念』字不正示明尊駕難忘舊情麼?」

  一語即出,薑子湘竟是一怔,其餘四人也暗佩冷如冰心細如發。

  薑子湘緊抿嘴唇,黯然無語,良久,籲出一口長氣,戚然的道:「眷念舊情為人之常態,子湘血肉之軀,難以神化,更難淨化是以在所難免,但僅一絲痕跡,竟難逃姑娘慧眼,實令子湘敬佩。」

  冷如冰繼道:「尊駕倒是想將往事忘個一乾二淨,只是『情根最難除』,一時做不到而已,但不知這『紅』字所指為何?小女子願聞其詳。」

  薑子湘微喟道:「這『紅』字是指人而言,而這個人……」忽然一頓,目光橫掃眾人,接道:「這人與各位尚有一點關係。」

  司馬瑜突然有所省悟,快口接道:「此人莫非是那碧雲山莊的俏豔刹女李冰紅?」

  薑子湘點頭不語。

  司馬瑜言道:「門口所書『念紅居』三字,筆力蒼勁,與那碧雲山莊的匾額對聯同出一個人手筆,在下登門之時,已知尊駕為碧雲山莊中人,只是不便說出而已。」

  姜子湘展顏笑道:「司馬少俠料事如神,早經江湖傳誦,可是,這一次少俠可猜錯了,我不但不是碧雲山莊中人,而且還被山莊主人趕出了碧雲山莊,並嚴令我如再擅入一步,就要使我血濺五步,亡命碧雲!」

  眾人同聲一驚!

  司馬瑜驚問道:「不知兄台因何遷怒山莊主人,而被逐出?」

  姜子湘展露出一絲苦笑,搖頭道:「毫無原因,正如李冰紅要俏羅刹豔羅刹改名易號一樣,全在呈其一時之氣,我並不怪她,她有她的隱痛。」

  司馬瑜意味深長地道:「尊駕胸襟遼闊如海,仍然『念紅』不忘,算得是世上第一情種。」

  薑子湘正色道:「少俠休要取笑,我與李冰紅之間,感情深篤,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雖一時絕情,卻也是無比痛苦,我離莊以後,她曾填詞一闋,末句『總是離人淚千行』,不正說明了她的心境麼?」

  司馬瑜又問道:「尊駕既與李冰紅情深愛篤,她為何無緣無故絕情如斯,實在令人費解?」

  薑子湘微喟道:「此事說來話長,子湘三年前奉師命涉世,路過碧雲山莊,被笛聲所引,進得山莊,當時天色已晚,就在那碧雲山莊借宿了一宵……」

  司馬瑜截口問道:「想是因此結識了李氏兄妹。」

  薑子湘未予答理,繼續敘述道:「子湘自幼即酷愛樂事,從師習藝時,師父也非常寵愛,特以千年桃木造就七弦琴一把,授以六音,並于宮商二闕中,滲以至陽至陰兩大內力,雖無摧經毀骨之威,卻也能貫穿丹田,直闖內腑,那晚行碧雲山莊,聞笛興起,竟然取琴和將起來。」

  司馬瑜素來性躁,連忙問道:「想必那笛音也含功力?」

  薑子湘頷首道:「不錯,李項空既然號稱『玉笛神童』,那笛音自然不同凡響,起先兩人僅是和歌共奏,到後來,兩人竟以內力相較……」

  司馬瑜又插口問道:「你兩人誰勝誰負呢?」

  薑子湘接道:「從亥初到子末,將近兩個時辰,仍然不分上下,正值難解難分之際,項空之妹冰紅趕到制止,算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

  司馬瑜惋惜地言道:「笛琴交鳴,必是一場盛會,可惜在下無緣相與!」

  薑子湘道:「笛琴交嗚之事,恐怕此生不會再有了。」

  司馬瑜略感一怔道:「是何原故?」

  薑子湘答道:「自那日起,我在碧雲山莊竟一住三月,以致與李項空成為莫逆,並盟誓笛琴今後互不為敵,交鳴之事,豈不是此生莫辦了。」

  司馬瑜疑惑地問道:「你既與那李項空成為至交,為何又被逐出碧雲山莊呢?」

  姜子湘平靜的接敘道:「此後,我除了在江湖走動外,一年之中,倒有八九個月是在碧雲山莊渡過,我與那李冰紅相處日久,耳鬢廝磨,難免生情,誰知就是因為一個『情』字,竟種下這樁恨事之根。」

  司馬瑜問道:「尊駕神清貌俊,易得女子青睞,是所當然,但那李冰紅面容醜陋,終日以黑紗覆面,不敢見泄於人前,如何能匹配尊駕翩翩神采。」

  薑子湘道:「那李冰紅原來也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貌佳人,後來因故與乃兄同時突變醜陋……」

  「噢!」

  眾人同一聲驚呼,司馬瑜問道:「原來他兄妹二人的醜容是人為的,在下還以為他們生來就是醜陋無比的。」

  薑子湘黯然道:「其實子湘並不因冰紅容顏改變而移情……」

  司馬瑜不等他話完,搶著問道:「想是李冰紅自慚形穢,因而絕情?」

  薑子湘輕喟道:「事情並不如此簡單,說出來少俠也許不信,李氏兄妹之醜容,全是家師一手造成的。」

  一語宛如郁雷,低沉卻震人欲眩,司馬瑜驚問道:「那是為何?」

  薑子湘輕籲一口長氣,像是想將腹內積鬱吐盡,然後沉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家師對子湘極為寵愛,但對我與李冰紅之事卻不滿意,可是也沒有公然阻止,子湘直到最近才明白內情,原來家師有一愛女……」

  司馬瑜輕笑道:「原來尊師有意選覓東床快婿,當然非你莫屬了,想你那師妹一定具有沉魚落雁之色。」

  薑子湘道:「從未見過,此女並不在家師身邊。」

  司馬瑜道:「武林之中,奇人奇事甚多,那李氏兄妹在下曾經一見,武功也自不弱,令師竟能使其改容易貌,諒必有過人之處。」

  此時,薑子湘面有得色,微笑道:「家師武功,武林中人尚難有人望其項背,所以在碧雲山莊強令李氏兄妹吞服變容之藥,並非難事。」

  司馬瑜道:「因此,李冰紅遷怒於你,將你逐出碧雲山莊。」

  薑子湘頷首答道:「兼而之,冰紅姑娘一向恃才好強,一但容顏改變,心理自卑感加深,這也是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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