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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石慧道:「師父若是在錢鏢被毀後自栽,雖然應了門中戒誓。對他老人家的英名卻是莫大的損辱,師父在生之日,我已經感到對不起他。想不到在他死後,我幾乎又做出更對不起他的事,若非見性大師適時提醒…」

  見性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也不過是及時想起這一點,替故友盡點心而已!」

  由始至終,駱季芳都靜靜地站在一邊,甚至於金蒲孤準備引咎自栽時,她也沒有作任何表示,這時卻突然開言道:「石姑娘!歡迎你又參加到我們的行列中來了!」

  石慧茫然地望著她,好像既不認她,又不明白她說話的意思,駱季芳微微一笑,道:「我是金蒲孤的妻子!」

  石慧哦了一聲,低低地道:「金夫人,你剛才說我又參加到你們的行列中是什麼意思?」

  駱季芳笑道:「因為你說是聽了一個人的傳言後,來找拙夫問罪,那個人授意你如此,用心不問可知,且喜誤會冰釋,你對拙夫也可以諒解了,今後同仇敵汽,我們不是又站在一個行列了嗎?」

  石慧喃喃地道:「是的,我真為剛才的魯莽感到慚愧,幸好金大俠沒有為我的愚蠢而受到傷害……」

  駱季芳臉色一沉道:「假如見性大師的提示慢了一點,拙夫所受的又豈是損害而已!」

  金蒲孤連忙道:「季芳!事情已經過去了,再說還有什麼意思呢?」

  無妙真人也趕緊圓場道:「是的!敵人為了打擊金大俠,無所不用其極,可是他們沒有一次是成功的,足見吉人自有天佑,其餘就不必深究了!」

  石慧才輕輕地道:「我也不希望追討下去,因為我知道師父是存心求死的,不過今天若是有人認為我做錯了,我倒有一句話想反問,假如金大俠對家師之死,確是問心無愧,便無須負咎認罪……」

  金蒲孤神色一怔道:「石姑娘聽你口氣好像對我仍有所疑……」

  石慧毫無表情地道:「那要問大俠自己了!」

  金蒲孤莊容道:「起先我對令師之死的確是內心有愧,覺得無論如何也該有點責任,聽到你的指責後,我唯有一死以報,可是經過見性大師的說明後,我才感到真正的問心無愧!」

  石慧淡然道:「大俠能再說詳細一點嗎?」

  金蒲孤道:「令師背人將真弓與我交換假弓,我一直不明白他的用心,現在才算真正地知道了,因為他早有決死之心,所以才故意讓那把弓毀掉……」

  石慧插口道:「家師為了那把假弓數度出生入死,有許多可毀的機會都放棄了,為何要等將弓交回你的手中再自殺呢?」

  金蒲孤點頭道:「不錯,可是有一點事情你不明白,當他快與我接近時,只須再忍耐一下,他可以把弓安然交給我手中,因為那時的戰局我們已占上風了,可是令師卻從空中丟了過來,我想他的目的是讓對方將弓在半途上截去,誰知劉素客沒有這樣做,只在弓上施了一些手腳!還是讓弓到達我的手中,當時令師曾表示得十分失望,…」

  石慧忍不住道:「他為什麼要失望?」

  金蒲孤道:「他的目的是使假弓被毀,使我有用真弓的機會,我想他苟延殘生的用意就是為做到這件事,結果弄巧成拙,他怎會不失望,後來我用假弓放箭,弓斷弦毀,今師見目的已達,才慷慨自盡,而且臨死前為了表演逼真,他才裝成負咎之狀,使劉素客更加相信被毀的是真弓」

  石慧不禁呆了一呆道:「所以你對他的死便不須負責了?」

  金蒲孤在容道:「是的,假如他是為了促成我殺死劉素客而自盡,我對他的死應該負咎,因為劉素客到現在仍然活在世上,我對不起他的犧牲,剛才我想一死以報,也是為了這個原故!可是他為了自應本門規例而死,我應該不負什麼責任。」

  石慧冷笑道:「大俠忠義之心,可謂前無古人!」

  金蒲孤正色道:「不!歷史上有的是前例,荊何刺秦王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見性大師茫然道:「這有什麼關係呢?」

  金蒲孤肅然地歎了一口氣道:「兩件事雖無關連,我的處境卻與荊柯是一樣的,荊柯受處士田光之介而入燕廷,田光為了堅故人之志而自刎,其後荊柯為了取得秦王之召見,又借了秦廷叛將樊於期的頭顱,想當年荊柯一擊不得中,刺殺暴君之計雖告失敗,以他的劍術造詣與手中那一柄淬毒利刃,自保逃離秦宮卻並非不可能,然而他自甘一死,正是為了怕在九泉之下,羞對田光與樊于期的英靈,這與我剛才愧對呂老英魂是同樣的心情!」

  石慧立刻道:「那麼你現在就對得起他了?」

  金蒲孤坦然地道:「呂老明知是假弓被毀,仍然一死為報,我本來很想不透,現在知道他的死只是為了履行自己的規誓,只是借那件事表現得更壯烈,至少我的心可以安了,石姑娘!你對我還有誤會嗎?」

  石慧臉色變了幾次,最後才低聲道:「沒有了,金大俠,請你原諒,在你偉大的人格前,我的行為太卑鄙了!」

  金蒲孤笑笑道:「沒有關係,心中有所懷疑時,應該提出來問問明白的,假如我不經過那番解釋,你一定認為我剛才那番舉動是出於做作……

  石慧頓了一頓才道:「不錯!因為你表現得太決烈,改變得也太快了,使我不能無疑!」

  金蒲孤朗聲道:「勇士赴死如歸是為了一時的衝動,烈士慷慨成仁是出乎內心的激發,兩者的差別就在於此,勇士或許會臨時改變他的決心,烈士可以為了一個理由而死一千次,我是勇士抑烈士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因此我歡迎你能再找個機會來考驗我幾次!」

  石慧低下頭來,不再作聲,金蒲孤又笑問道:「現在我倒想問問那個告訴你呂老死訊的人是誰?」

  石慧沉吟片刻道:「是一個叫駱強的中年人!」

  金蒲孤初時以為她會說出孟石生的名字,聽說那人竟是駱強,倒不禁微微一怔,但即笑笑道:「不錯!這個人當時在場,他告訴你的一切大慨不會錯,你在哪裡碰到他的,還有別人在旁邊嗎?」

  石慧道:「有的!是一個老……頭子!」

  金蒲孤神色一緊,連忙問道:「你知道那個老頭是誰嗎?」

  石慧搖搖頭道:「不知道,我也從來沒見過他,我在西湖上碰到他們兩個人,金大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金蒲孤搖頭道:「沒有了,令師之死雖為應誓,可是殺死劉素客乃他老人家此生未了遺願,希望你能與我們共同努力完成這件事,以慰令師在天之靈!」

  石慧想想到:「我能出點什麼力呢?」

  金蒲孤微笑道:「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尤其是令師棄世後,姑娘即為錢鏢唯一傳人,對劉素客,絕沒有近身短搏的機會,我們這邊正缺乏使用暗器人才!」

  石慧道:「我還要多考慮一下,對劉素客自然是義不容辭的責任,可是並不一定要跟你們在一起!」

  金蒲孤點頭笑道:「那姑娘就在令師靈前慢慢考慮吧,我跟十大門派的代表們還有幾件事沒有商量完,需要暫時告退一下,恕不奉陪了!」

  說完一拱手,招呼眾人又退向密室,駱季芳卻站在原地,似乎是對石慧監視著,金蒲孤招呼道:「季芳!請你也進來,有許多事都要你幫忙作個決定!」

  駱季芳不太情願,卻不能不答應,遂向林子洋作了個眼色,叫他代為注意,進入密室後,隨手掩上門立刻道:「蒲孤,你為什麼要把她留下,我覺得她的來意不善……」

  金蒲孤凝重地道:「我曉得!」

  駱季芳似乎不信地道:「你曉得?你曉得些什麼?」

  金蒲孤道:「我曉得她的來意不善,目的是為了對付我,見性大師提出的事是她的學藝規誓,她比誰都清楚,豈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只是故意裝糊塗罷了!」

  駱季芳怔然道:「我也是從上面想到她的存心不善,既然你也明白了,為什麼還要留下她呢?」

  見性大師也駭然道:「老衲也糊塗了,居然沒想到這一層,由此可見劉素客居心之險惡,竟然連她也被拉了過去,不過這孩子也太糊塗了……」

  金蒲孤一歎道:「她不是與劉素客一邊的!」

  元妙真人怔然道:「那還有誰?是孟石生嗎?」

  金蒲孤搖搖頭道:「都不對,劉素客與孟石生雖然恨我切骨,時時以置於死地為快,可是他們想不出這麼高明的辦法,他們的行為罔顧道義,不會想到利用道義作武器來逼我就死的,他們也不會承認這個方法有效,因為他們自己就蔑視道義……」

  駱季芳莫明其妙地道:「那她是受了誰的唆使呢?」

  金蒲孤歎道:「表面上看自然是駱強,可是我相信路強也想不出這個辦法,暗中一定另外有人,這個人可真厲害,他並不知道呂子奇暗中與我換弓的事,還以為我連呂子奇也給瞞住了,把假弓當作真弓交給他保管,假如真是這個情形,我除了一死之外,的確無以報呂老了!」

  駱季芳急急地道:「你認為那個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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