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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耿不取的全身像是中了魔,連半點抵抗力都沒有,居然被他拖得一歪身子,差點就摔倒在地下,可是他的口中還在哺哺地自語:「黑子該下在橫九直十一的地方……不!不行,這一來雖然救活了邊,那條長龍就會被白子切斷了,得不償失……」

  金蒲孤知道他是入了迷,伸手一拂,將坪上的黑白子都掃落地下,然而這個行動仍未能使他清醒,口中還是在哺哺地道:「假如改落在直九橫七的地方,可以把長龍做成兩個活眼,可是邊上那一片地方盡人白子的天下矣,得失之間。怎麼全是一樣的呢!奇怪!奇怪!這明明是一局勝棋,只要落下一個子,就可以把白棋殺得全軍皆沒,可是這一下子該落在什麼地方呢?……」

  金蒲孤見他入迷已深,知道唯一使他出迷的方法,就是把那局棋下完,可是他剛才一個衝動,又把棋局攪亂了,為今之計,只有把棋局再擺起來,於是他彎腰把地上的棋子又抬了起來。

  耿不取與他恩師天山逸史經常對奕,他有意無意地在旁邊觀戰,雖然不懂奕法,但是對棋上的布法還是懂得一點,同時更仗著他先天的強記能力,居然將一局殘棋又照樣又照原樣擺了起來,最後只有兩黑兩白四子竟忘了位置,執在手中,不知如何安放。

  耿不取仍是目注棋抨,對於金蒲孤的那些行動如同未覺,可是那局棋已深印他的腦中,再也無法拔除了!

  金蒲孤不敢再問他,怕將他引入更深的迷境,而且那兩個女子也如同死了一般,足證她們入迷的程度,與耿不取是一樣的深。

  金蒲孤沉吟片刻,見這三個人都不能告訴他什麼,只好隨著自己的心意把棋子隨便放了下去!

  依照黑先白後的次序,他先放下一顆黑子,又在黑子旁邊的空位上放下一顆白子,然後再放下一顆黑子,最後的那顆白子,卻因為周圍的空格已滿,他只好隨便找了個空的地方放了下去!

  子才落枰,那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首先是耿不取哇哇大叫道:「對哇!這根本就是一局死棋,卻只因為白子一百二十四手放錯了位置,才引得我老頭子走入了歧途……」

  這時那兩個女子中,靠右一個穿白的女子輕籲了一口氣,靠左的那個穿紅女子卻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砰然向地上倒去!

  金蒲孤因為距離最近,出乎本能地伸手一扶,可是那女子已軟綿綿地星眼緊閉,口中鮮血仍不住向外湧著,將她的紅衣淋得透濕!

  金蒲孤怔然失色,正想伸手點她的穴道,替她止住血經,那白衣女子已開口叫道:「使不得!她那股心血已經湧勝經月,早成了汗血了,若是不吐個乾淨而猝然止住,立刻就要了她的命,把她交給我吧!」

  金蒲孤莫明其妙,不過他也懂得其中厲害,連忙托著那女子脅下,將她送了過去。

  白衣女子接了過來,先在她背上拍了幾下,使她的咯血之勢更猛,直等噴出的血色變為淡紅時,白衣女子才將她放平在地上,織指輕拂,在刹那之間,竟然連點了她身上的三十六處大穴!

  金蒲孤見狀大吃一驚,因為那白衣女子的拂穴手法,可以說是平生所僅見,運指快,認穴准,下手份量之恰到好處,連他師父與耿不取都要甘拜下風,看這女郎的歲數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真不知她是怎麼練的!

  那白衣女子把紅衣女郎安頓好之後,才對金蒲孤深致一禮道:「多謝公子相救,將愚姊妹引出迷境,否則愚姊妹一定會被困死在這局錯棋之中,想不到公子竟是奕中高手,比家父高明多了,我們在此地苦思經月,竟不知公子舉手之間……」

  金蒲孤怔了一怔道:「什麼?你們在這兒下了一個月的棋了?」

  白衣女子愧然道:「不錯!到今天整整有三十七天了,若非公子指示迷津,我們恐怕還會僵持下去,直等心血耗盡,變為兩堆枯骨而已……」

  金蒲孤不清道:「三十六天之內,你們這樣不眠不休,不吃東西,也不離開一步!」

  白衣女子軟弱地一笑道:「三十七天還算是短的,有一次家父與竺老伯對局,為了一子之爭,兩人整整地對坐了半年!幸好後來竺老伯想出了解法,才將那個僵局打開,那一著便是現在流傳天下的雙挑破月,公子也一定見過了……」

  金蒲孤對於這些棋中招式根本一竅不通,聞言倒是臉上一紅。

  耿不取卻叫起來道:「雙挑破月,奕仙妙著,你們莫不是白老怪的兩個女兒……」

  白衣女子點頭道:「是的!晚輩白素容,那是拙妹絳姿,她過繼給竺老伯了,跟著竺老伯姓……」

  耿不取興奮地道:「奕仙白荻,奕神竺青,老頭子對他們兩人心儀已久,就是無緣一見,他們現在在那裡,老頭子真想去請益一番……」

  白素容翻眼一瞄金蒲孤道:「前輩別開玩笑了,這位公子的奕道比家父與竺老伯高明多了……

  耿不取哈哈大笑道:「這小子根本不會下棋……」

  白素容不通道:「那剛才……」

  耿不取也一翻限道:「小子!剛才那一手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別是你小子故意裝傻,跟你師父……」

  金蒲孤連忙擺手道:「師父沒教我下棋,他老人家說年青人不宜學此,玩物喪志……」

  白素容臉上流露不豫之色。

  金蒲孤知道她不高興,可是仍坦然直言道:「家師之言,也許冒犯白小姐之處頗多,不過看了令姐妹的情形,家師的訓誡也未嘗不無道理!」

  白素容倒是不開口了。

  耿不取卻哼了一聲道:「你師父懂個屁,奕中之道,奧妙萬幹,白狄竺青號稱奕中兩神仙,他們兩人各具一身奇妙莫測的武功,都是在棋中體會出來的……

  金蒲孤對這一點倒是深信不疑,因為他眼見白素容的拂穴手法,果然奧妙無匹,而白素容卻怔問道:「公子既是不解奕棋,那一於神來之著,又作何解釋呢?」

  金蒲孤臉上一紅道:「實不相瞞,那是我隨便放的,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放在那裡?」

  白素容微感怫然道:「公子這可是欺心之語了,賤妾剛才見公子已將棋局拂亂,然後又重新排好,先前都照愚姊妹的佈局一子不易,只有後來四子,略加更動,只是一子比一子神妙,尤其是最後那一子……」

  金蒲孤不待她說完,連忙搶著道:「白小姐這下子誤會就大了,在下不過是記憶力較佳而已,對於棋道的確一竅不通,只因為老耿與家師經常下棋,在下有時在一旁侍奉,勉強懂得一個擺法,剛才那四子是因為忘記它們的位置了,只好照著自己的意思亂放了……」

  白素容一抬眼道:「我們只下到一百二十四手,枰上空白之處很多,何以公煽偏偏會選上那四處地方!」

  金蒲孤想了一下才道:「這個倒是很難回答,在下對於棋中攻殺之道根本不懂,只是興之所至,覺得那幾個地方空著很不順眼,放上一個棋子後,看起來就舒服多了!」

  白素容神色一動,忽地將棋抨上的殘局拂去,又擺上幾十個子,然後朝金蒲孤道:「公子肯再教一局嗎?」

  金蒲孤搖頭道:「在下根本不會下棋,而且我師父被劉素客困在此地,我急於把他老人家救出來……」

  白素容微笑道:「令師莫不是叫做天山逸叟……」

  金蒲孤大聲道:「不錯!白小姐……」

  白素容又笑道:「賤妾雖然與愚妹同時為棋局所迷,因為我的性情比她靜一點,在迷惑中仍能感受到身外的事物,三天前有個自號天山逸叟老人來到此地,與竺老伯在我們旁邊對奕,他就是被這局棋所困,公子若是想救出令師,最好還是把這局棋解決了

  金蒲孤還在發怔。

  耿不取卻迫不及待地道:「老頭子來試試看。」

  說著在坪上落下一顆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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