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金僕姑 | 上頁 下頁


  來人中三男一女,男的是見性大師,元妙真人與鐵傘先生邵浣春,女的只有二十上下,一張清秀的臉上籠著悲哀的淒色,雙手捧著一個木盒。

  第一次招呼的是元妙真人,第二次怒喝的則是邵浣春,他見金蒲孤還是那付傲然目中無人的樣子,不禁更是債中火燒,厲聲叫道:「金蒲孤!你既然知道我們來了,為什麼還裝著沒看見?」

  金蒲孤哼了一聲道:「我不是跟你們定的約會,自然不需在招呼你們,石廣琪呢?他可是怕死不敢來了?」

  那少女怨聲叫道:「胡說!我父親不會是那種人!」

  全蒲孤對那少女淡淡地瞥了一眼,牽牽嘴角鄙笑道:「聽說石廣琪六十歲時才生了一個女兒,拜在關外長白老人門下學藝,大概就是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咬牙不語,旁邊的元妙真人代為答道:「這正是石老英雄的掌珠石教姑娘,她因為途中有點耽擱,前天才趕到……」

  石慧這才咬著牙叫道:「姓金的!我假如早到一步,絕不容你在我父親的壽筵上那樣肆狂……」

  金蒲孤哈哈大笑道:「你沒有趕上給你父親拜夀,卻趕上替他送終,還不算太遲……」

  石慧的眼中突然湧起閃亮亮的仇火,使得他噤住了笑聲,故作平靜地道:「怎麼樣?你父親自己不敢前來送死,才叫你前來求求情的嗎?」

  石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一言不發地踏步上前,打開手中的木盒蓋子。

  金蒲孤見了盒中之物,倒也怔住了,原來那木盆中以棉花鋪底,棉上竟放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面目猶生,可見砍下尚未太久,人頭缺一支左耳,白髮蒼蒼,赫然正是石廣琪!

  金蒲孤呆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他怎麼死的?」

  石慧咬牙切齒地道:「是被你殺死的!」

  金蒲孤怫然一整神色道:「胡說!我金某殺人從不用刀劍!而且我說過今天才找他算帳,絕不會提前動手……」

  石慧的眼中閃著淚光,大聲叫道:「我父親雖然不是你親手殺死的,可是你難辭其咎……」

  金蒲孤神態莊重地道:「他究竟是被誰殺死的?」

  石慧不作聲。

  無妙真人慨然歎道:「沒有人!石老英雄是自己刎頸而死的……

  金蒲孤驚叫道:「什麼!他是自殺的?」

  邵浣春悲聲叫道:「石大哥一生正道,就是當年誤傷你父母的那件事,使他感到從所未有的痛苦,其實這件事應該怪我才對,然而石大哥勇敢地擔承了一切過失,他本想在壽筵當場就以死相償的,就因為想等慧侄女兒回來交代一聲,才請你寬限七日之期……」

  金蒲孤已恢復了平靜,深深地道:「他是什麼時候自殺的?」

  邵浣春泣不成聲,含糊地道:「今天……」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左右都是一死,長箭穿心並不比利刀割頸更痛苦一點,而且還落個身首兩處,這老頭兒真是想不開!」

  元妙真人聽他說話的聲音中居然沒有一點激動之意,對他的冷漠不近情深表反感,忍不住道:「石老英雄不惜一死,但是他抱著息事彌爭的和平胸懷,深恐他死後,石慧姑娘會找你報仇,所以才忍痛自外·,…」

  金蒲孤冷笑道:「那正是他聰明的地方,假如有人想替他報仇的話,恐怕死的人就不止一個了……」

  石慧跳著腳,指著他怒駡道:「姓金的!你那幾枝破箭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我父親臨死前一再限止我報復,現在我就要你好看!」「

  金蒲孤劍眉一挑,正想開口說話。

  元妙真人已怫然道:「金大俠!你如尚具一份人性,便不應次對著石老英雄的首級說這種話!」

  金蒲孤這才淡淡地道:「我該說什麼話?」

  元妙真人微怒道:「至少你該表示一點敬意,你們兩家的事貧道不太清楚,可是據貧道所知,石老英雄在誤傷令尊堂時,並不知那是錯誤,因為今尊堂在那時的舉措,甚難令人諒解……」

  金蒲孤也忽聲道:「他不弄清楚內情,就可以隨便出手傷人嗎?」

  元妙真人點頭道:「這可不能怪石老英雄冒昧,以當時的情形而論,任何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忍不住出手的,可是石老英雄宅心忠厚,對於今尊堂只薄加懲處!」

  金蒲孤怒道:「好一個薄加懲處,卻害得我父母在凍天雪地中苦受十五年的煎熬,最後仍不免於慘死!」

  元妙真人道:「可是石老英雄不明內情,他是為了行俠仗義!」

  金蒲孤冷笑一聲道:「不明內情而行俠仗義,這種糊塗蛋還配稱英雄……」

  邵浣春忍不住道:「你可別冤枉石大哥,以當時的情景而論,任何人都會義無反顧,石大哥一直到他八十誕辰那天才明白內情,就是我在當時,也覺得石大哥是正當的,甚至還覺得石大哥對你父母的處置太寬大了……直到三十年前,我重游南疆,見到那個婦人,才算是明白……」

  金蒲孤冷笑進:「假如我一直不出現的話,可能你永遠也不會告訴他所犯的錯誤了……」

  邵浣春點頭道:「是的!至少我認為石大哥的作為並不算錯,我又何必去增加他心中的不安!」

  金蒲孤大聲叫道:「那我父母就應該永遠沉冤莫白了!邵浣春!我因為你尚有俠譽,所以才對你特別寬大,照你這種心性行為,簡直就不可饒恕!」

  邵浣春黯然地道:「我因為多了一句嘴,才害得石大哥負咎慘死,活著也沒有意思,你愛怎麼對付我都行!」

  金蒲孤默然片刻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取你一耳,已應聽聞失實之懲,現在又叫你為著石廣琪之死而內咎於心,我認為你的處罰已經夠了!」

  邵浣春長歎一聲,垂首無語。

  元妙真人這時態度又轉好了一點,輕輕地道:「金大俠,看來閣下猶不失為一個講情理之人……」

  金蒲孤淡淡一笑道:「多承道長誇獎!」

  元妙真人又道:「石老英雄誤傷令尊堂,現以一死相報,你總該滿足了!」

  金蒲孤點點頭道:「照理我應該親手殺死他的,但是他人既然死了,也就算了!」

  元妙真人又道:「平心而論,石老英雄之死,是否罪有應得呢?他當年的無心之失,是否絕對不可原諒呢?」

  金蒲孤想了一下,目中神光湛然,大聲道:「錯誤就是錯誤,不管有心無心,都是無可原諒的!」

  元妙真人神色一肅道:「大俠對是非之辨,一絲不苟,貧道萬分敬佩,因此貧道想請教大俠一個問題,假如大俠與石老英雄易地而處,見到今客堂昔年之作為,大俠將會採取什麼行動!」

  金蒲孤笑了一下道:「道長問得妙絕了,在下一直就為這個問題困惑著,直到兩年前才得到一個結論,當初若是我遇上那件事,我的措置一定會更激烈,絕不會只輕傷人就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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