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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這證明他確有過人之能,那麼一會兒的工夫,誰也知道不可能辦完事兒的,可是東城虎卻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出來,而且據跟著去的弟兄說,他們是看見老大跟水娘子上了床才退出來的。

  再者據東城虎的姨太太說東城虎回家之後,下衣還是濕的,軟疲疲的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瞧了十天的大夫,也進了十天大全大補的藥,總算能起來了,雖然仍然是東城的老大,但是不到半年,把五個姨太太先後都打發了,把扔在鄉下的黃臉婆娘接了下來,從此規規矩矩,於是大家才知道水娘子還有伏虎的手段,把東城虎整成病貓了。

  還有就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捕頭外號叫雷公的雷九爺中年喪偶,看中了水娘子,想娶回去續弦,他以為這是抬舉水娘子,沒等回話就把聘禮抬下了門,水娘子這次卻像是一鍋熱騰騰的開水,當場擺下了臉,把聘禮從樓上扔到了街心,雷九爺怎麼丟得起這個人,換了個理由把水娘子一根鏈子鎖到了提督衙門,而且在衙門前設了鐵籠,說是要把水娘子枷半個月,話放了出來,誰都以為水娘子要遭殃,第二天大家湧到衙門前,要看看水娘子在鐵籠裡是什麼樣子,那知衙門裡解出上鐵鉛籠的竟是那位大班頭,跟著貼出告示,說雷九倚勢魚肉良民,革職枷半月以儆效尤。

  水娘子仍然在四海春笑語迎人,問起她這件事,她只說提督大人明鏡高懸,問明內情,不讓她受惡漢欺淩。

  但是誰都知道,雷九跟了提督正堂大人多年,倚為心腹,怎會為這點子事兒嚴懲自己人呢,除非是水娘子另有更硬的後臺,才能把雷公整得如此狼狽。

  慢慢地大家才看出來,水娘子有時坐了車子,悄悄地上戶部尚書大人的公館,她說是探親去的,皮公館的總管也姓水,是她的堂兄,但皮家的下人則又悄悄地透露,水娘子進了皮公館,都是皮大人親自接待,水總管似乎連他這位堂妹的面都沒見著。

  說水娘子跟皮尚書大人有什麼曖昧,那也不像,因為他們是在小書房見的面,那是尚書大人處理要公,接待貴賓的地方,何況在會晤時,總還有一兩個人陪同在側,有時是尚書大人的親信師爺,有時是府中的舅老爺。

  由這種種的跡象看來,大家都得到一個結論,水娘子這個娘們兒不簡單,自從雷公上了鐵籠後,客人們雖然還是上四海春,但卻沒有以前那樣隨便了,可是水娘子還是老樣子,在櫃枱上風情百種地招徠客人。

  只是四海春的規模越來越大了,在裡進又蓋了高大的樓房,京師的王孫公子,也漸漸地來得更勤了,宴客,堂會,幾乎沒一天間斷的,四海春本身不蓄粉頭兒,卻有著幾十名年輕貌美的侍女,而且設了十幾輛嶄新的車子廣專為客人接送八大胡同出堂差的粉頭兒。

  慢慢地大家才明白,敢情是四海春的後進添了賭局,似乎那些京師的闊少們消遣,場面很大,動輒上千兩銀子的輸贏,那自然是一般老百姓們玩不起的。

  可是坐在前面的酒座見上,看著那些京師的紅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似的進進出出,也算是一種樂趣,再說四海春做生意的態度還真和氣,上百兩銀子一桌的燕翅大席,固然受到財神爺般的款待,燙一壺紹興,來兩件小炒,花費不過幾錢銀子,夥計們也同樣把你當大爺。

  這樣的一間酒樓,生意還會差嗎?因此,聽說四海春收了業,改為天風居茶樓,京師的人都感到很惋惜。

  不過消息傳出來,令人更為興奮,天風居只是換了四海春的招牌,照常營業,酒樓照樣經營,只是另辟了茶樓而已,那是四海春又並了鄰近的幾家店鋪,擴大了門面。據說,開設茶樓,是為了方便那些花不起大錢的客人。

  幾錢銀子一壺酒,兩個菜,耗費並不多,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花得起的,茶樓就便宜了,幾個銅子兒泡上壺茶,叫一碟夾肉燒餅,或是一碟子甜醬,幾張烙餅,卷上一棵大蔥,管解渴還管飽,連販夫走卒都吃得起。

  讓人懷念的水娘子還是管酒樓,因為明兒天風居就要擇吉開張,所以今見晚上對外歇業,先招待一些有關係的客人,自然也不足為奇。

  茶樓也好,酒樓也好,上百張方桌、圓桌,都坐得滿滿的,客人們一個個都是衣冠楚楚,有的佩刀,有的帶劍,門外拴滿高頭駿馬與漆得好看的車子。

  ▼第十章

  前後進,燈火通明,廚房裡鍋勺直響,跑堂的夥計,以及穿得漂漂亮亮的大姐兒捧著大盤子,上面放著一盤盤熱騰騰的菜,川流不息地來來往往。

  這該是熱鬧得很的場合,可是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那些客人,都熱鬧不起來,有的臉色沉重,有的悄悄接耳低語,只有水娘子銀鈴似的笑聲,一下子飄到這兒,一下子飄到那兒,打破了岑寂。

  菜端了上來,卻沒有人動,大家似乎在等待著,等待著什麼重要人物的來臨。

  就在第八道紅燒肘子端上桌的時候,店門口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個中年人跑了進來道:「來了。」

  就是這兩個字,使個整個酒樓都動了起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坐在座上的人,都唰地站了起來。

  近千個人的動作是那麼一致,幾乎是一下子同時站了起來,但是只有瑟瑟的振衣聲,以及他們身上所佩兵器的扣環叮然作響,卻沒有一個人碰到桌子或動椅子聲。

  這證明了這些客人,個個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每個人都能控制自己的行動,而不會有絲毫的偏差了。

  首先出現在門前的是尤青雄與吳海獅,縱橫北方的水道正副瓢把子,也是被人稱為渤海龍王的兩大綠林梟雄,儘管他們在渤海上能稱霸,跺腳能掀起萬丈波濤,但此刻他們似乎只是一對開路先鋒而已。

  跟著是一個身軀偉奇,穿著紫色錦袍的壯年人,紫臉膛,飄著尺來長的醬色長髯,儼然一股王者氣象。

  看見了這個人,廳中的人精神都為之一振,似乎因為看見了他,大家才真正地定下了心來。

  這正是一手取代了北地武林盟主上官嵩,一手掌握了北五省武林大勢的天風堡主衛天風。

  在他的旁邊是人所共知,卻沒有被上官紅所承認的上官嵩續弦遺孀衛彩雲,嵩雲別莊的女主人,穿著素衣,頭上戴了朵白絨花,神情有點抑鬱。

  而更使人注目的卻是另外的一群人,他們個個都是身穿金色長袍,雪白的頭髮,雪白的鬍子,卻又個個臉色紅潤,老而不衰,豪而不邁,唯一的一個服裝相同,只是沒有鬍子,銀髮上梳著高髻,捧著一支鮮紅的珊瑚雙鳳釵。

  這正是四十年前,凶振四海,在江湖上掀起滿天血腥的十大天魔,廳中的各路英雄好漢們出道較早的,還見過他們,稱稱他們中年紀最老的那個也是十大天魔中唯一的女性,火鳳姑易雙鳳應該是九六高齡了,可是看看她現在的樣子,似乎此四十年前老不了多少,而且還更見精神了,四十年前,他們橫行江湖,殺人如麻,卻並不見得安寧,正道之士,接二連三,連組合盟地要消滅他們。

  在他們息隱前那兩三年,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就要有一場火辣辣,血淋淋的拚鬥,有時是別人找他們,有時是他們找別人,儘管他們的武功高,沒有被人殺死,但連年血戰,耗力過巨,顯得有點憔悴,四十年養真,他們未現老態,卻顯得更為凝練。

  水娘子第一個迎了上去,先規規矩矩地向衛天風行了個禮,恭敬地道:「妾身參見堡主。」

  然後就像只小鳥似的撲向了火鳳姑易雙鳳,賴在她的胸前,像個小孩子似的撒嬌道:「姨婆,您老人家可來了,晶兒還以為您不疼晶兒,聽任晶兒讓人家欺負了。」

  群豪又吸了口氣,這才知道水娘子來歷果然不簡單,她竟是十大天魔之首易老婆子的侄孫女兒。

  易雙鳳一把攬住了她,捏捏她的臉頰笑了,笑得很好看,露出滿口白牙,整整齊齊,一顆沒掉。

  「你這鬼丫頭,還好意思怪我,你不去向我們請安,就憑一紙書信,把我們這十個老不死的招了來伺侯你。」

  水娘子連忙噘著嘴道:「姨婆,您怎麼說這種話,晶兒聽說您跟九位叔爺爺到了通州家裡,恨不得插了翅膀來給各位老人家叩頭,可是這兒的情況不太對勁,很多朋友都是您孫女婿邀來的,他跟衛堡主去叩見各位老人家,晶兒要是也走了,擱下這麼些朋友沒人招呼,那可太失禮了,晶兒還怕老人家生氣,明明不會寫字,也打起精神,給各位老人家親自寫了封請安的信去,同時也向各位老人家求援。」

  十大天魔中矮矮胖胖的矮方朔彭奇晃著大頭笑道:「晶丫頭,你寫那幾個字可真不容易!雖然大一點,可是個個方正,一筆不苟,還挺有樣子的。」

  「大頭爺爺,您好意思笑我,那根斷頭筆拿起來不過二兩重,拿在晶兒手裡,可比關老爺的大刀還沉呢,九十六個字,足足磨了我四個時辰,出了我十來身臭汗,這都是賊漢子出的好主意,他說如此才能顯得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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