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禁宮情劫 | 上頁 下頁
六〇


  「我今日的地位是我自己憑本事掙來的,不是靠你們的幫助,你們只是在底下扯後腿,幫倒忙,因此我再嚴重地警告你們一聲,今後別管我的事,否則我真會翻臉無情的!」

  兄弟兩個人狼狽地出了宮,武承嗣還著實地抱怨了武三思一頓,說自己本來不願多事,都是被他拉下了水。

  武三思也不敢再跟兄長頂嘴了,因為武承嗣很夠義氣,沒有把他咬出來,反而拖下個倒楣的李存幹,其實太子才冤枉呢,對母后與張士遠的幽會,他只在武承嗣面前表示過憂慮,日後登基,跟武后無法協調,終至被廢黜,都是種因於這一次。

  武三思的職權全被剝削了,只留下一個大將軍的空銜,而且職權全部移交張昌宗的手裡,這是從武氏家族手裡接下大權的第一個人,而且是氣焰喧天的武三思手中接下來的,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張昌宗立刻成為長安市上的第一大紅人,少年意氣風發,自然不免得意一點,出人扈從前後呼擁,文武百官,碰上了他都避道而行。

  因為他自己在扶余國就是王子的身份,神氣慣了,倒也不以為自己太囂張。

  可是有一天,他卻碰了個大釘子,他的扈從隊在長安市上碰上了一乘青呢小轎,四名轎飾都不起眼。

  張昌宗的扈從都是御林軍的龍禁尉,以前跟著武三思就囂張慣了,現在跟了張昌宗,故態依舊,碰上了見對面不讓路,依然直闖過來,前面開道的兩個人就火了,長鞭一揮,就掃了過去,口中還喝道:「滾開,你們瞎了狗限,居然敢沖犯都統領的儀仗!」

  那兩名跟班挨了鞭子,卻沒有退縮,依然站在中央,剛好張昌宗自己的馬也到了,見他的護尉還要挨打了,倒是連忙喝住了問道:「什麼事?」

  那護衛道:「啟稟將軍,不知道是那來的瘟官,居然敢不讓道,直犯騎駕!」

  張昌宗少年氣盛,心中也有點火,但他總算有點涵養,沒有叫人開打,只是道:「問問是那個衙門的!」

  沒等他問,轎中人已經自己下來了,開口道:「風鸞閣大學士,右丞相狄仁傑!」

  張昌宗一聽大驚,連忙趨前恭身行禮道:「原來是相國大人,卑職候安!」

  狄仁傑的臉色十分平靜地道:「不敢當,張將軍,你我文武不同途,不相隸屬,見面不打招呼沒關係,只是要叫老夫讓道,就有個講究了,朝有國法,不知道國法那一條規定你這個踔騎將軍比老夫這右丞相大多少,老夫必須要給你讓道!」

  張昌宗一聽話頭不對,心中暗暗叫苦,碰上這個倔老兒,自己也只有認倒楣了,只有恭身道:「卑職無狀,卑職無狀,卑職不知道是相國大人道駕!」

  「不知道就可以隨便叫人滾開,隨便動鞭子打人!」

  張昌宗知道沒有道理講了只有陪笑道:「老大人每次出來,都有半副鑾駕陪送的,今天……」

  狄仁傑哼了一聲道:「半副鑾駕是聖上所賜,作為老夫對國事操勞的報酬,現在老夫只是私人的行動,不為公事出來,不敢啟用鑾駕,將軍此到莫非是有什麼公事?」

  張昌宗忙道:「不,卑職也是到翼公府去拜侯世子!」

  「那也是私人的行動了?」

  張昌宗道:「卑職的工作是沒有時間的,此行雖屬私人拜候,但也會談一下公事!」

  「那也是屬於公務了!」

  張昌宗陪笑道:「卑職的工作無所謂公私,也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不管是為私為公,冒犯大人總是卑職的不是,請大人示諭,卑職願領受一切處分!」

  狄仁傑冷笑道:「將軍,你管的京都治安,像這種情形你自己知道該如何受處分的,還要問我不成!」

  張昌宗道:「是的,冒犯上官,分兩等罪行,看是故意或無知。若是故意為之,應是斬立決的大罪,但卑職確不知道相國大駕,這一點相國大人想必是明鑒的!」

  狄仁傑道:「這一點我同意,我沒有擺出御賜鑾駕,前面也沒有牌示身份,即使你是有意衝撞,也只能算無意!」

  「相國大人功在社稷,朝野同欽,誰也不敢冒犯的。」

  「那倒不敢,不過我現在既是丞相,自有丞相的尊嚴,無知冒犯,又該是什麼處分!」

  「杖責二十,罰俸三月,降一級處分!」

  「很好,老夫認為很合理!」

  「卑職立刻就到府上去領責!」

  「寒門狹窄,招得不起這位大紅人,而且你也不是在家中冒犯我的,何必到寒舍去呢,說句老實話,你肯親口說錯,已經給足我老面子了,還當真要挨鞭子不成!」

  張昌宗一聽話中有話,才明白老傢伙是要他當街領責呢,當然,自己要耍個賴皮,順著他的話,道謝一聲,也可以把事情拖過去的,可是他看了那些手下個個幸災樂禍之狀,心中猛地一動。

  這些人原來都是武三思手下的,現在跟了自己,內心裡還是向著武三思的,他們在京中多年,不會不認識狄仁傑的轎夫與跟班,這是存心叫自己坐臘呢!

  於是他一咬牙道:「多謝老大人寬容,但卑職既有失態之罪,便當領罰,請大人當面檢驗!」

  說完他朝街心一跪,對兩個執鞭的護衛道:「司鞭,衣破見血為度,不得循私,共二十鞭!」

  那兩名護衛倒是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張昌宗沉聲道:「我的話就是軍令,你們敢不從?」

  兩名護衛聽到軍令兩個字,倒是不敢違抗了,只得舉起鞭子,對他身子抽下去,下手很重,一鞭一條血痕,二十鞭打完,他已經全身是血。

  但他仍然很恭敬地對狄仁傑道:「老大人滿意了嗎?」

  狄仁傑道:「將軍,司罰的是你,滿意與否也該問你自己,不過老夫私人表示一點意見,我很滿意!」

  張昌宗這才起立道:「謝謝老大人!」

  狄仁傑點點頭道:「將軍,你少年有為,只是行事經驗欠缺,容易為小人撥弄,幸好你能知過,勇於負責,猶不失為佳子弟,今天這頓鞭子,你挨得很冤枉,但還是值得的,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張昌宗道:「卑職明白!」

  狄仁傑道:「老夫不相信你真的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什麼,不妨說給老夫聽聽!」

  張昌宗想想道:「比如說卑職身上長了一顆小瘡,那是病根早伏,它剛開始有一點灌膿的時候,操刀一割,把病根也割除了,若是不去理會,很可能它會長成一顆大惡瘡,那時再去割它就難了!」

  狄仁傑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你是真懂了,不過老夫還有一句忠告,你得娘娘寵信,遽膚重寄,但還是謙虛一點的好,富貴不能久保,少年得志,未必是福,廣納善緣,自求多福,這是老生常談,但恐怕沒人對你說過,你也未必知道!」

  張昌宗道:「是的,卑職聽的奉承話很多,卻很少受到教誨,尚望老大人不棄西劣!」

  狄仁傑笑道:「你這個年輕人不錯,老夫喜歡交你這個朋友,以後有空不妨常到老夫這裡來坐坐,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害處的!」

  「是,卑職一定常去求教的!」

  秋仁傑又上了轎子,張昌宗在一旁恭送,他的手下們也忙避開一邊,送著他走了!

  這時那些護衛才忙著上來,要為張昌宗擦拭血跡,尤其是那兩名司鞭的護衛,更是惶恐地道:「將軍,小的是奉了您的軍令……」

  張昌宗笑笑道:「沒關係,是我親自下令要你們打的,你們很盡職,不過我有個問題想請問一下,你們兩人跟隨武大將軍有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小的們一開始就在踔騎當差,侍候大將軍,現在又追隨都統領!」

  「很好,狄仁傑當丞相有幾年了!」

  「才七八年,他以前只是左都禦史,都是娘娘提拔,才讓他居了相職,這老兒卻不知感激,對都統領大人如此折辱,一點也不給娘娘留面子!」

  「他那兩名跟班我看也跟他多年了!」

  「是的,在他當禦史任上就跟著他了!」

  「這麼說你們是認識他了!」

  那兩個人才知道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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