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一四三


  一老一少,連袂下了場,步至四人中間。

  苦木在座喝一聲:「開始!」那四個老僧立即發動攻勢,掌風杖影,交互而至,其威勢之淩厲,竟超過朗月一倍。

  歐陽子陵與石二慈都想一測他們的功力深淺,所以在第一招,兩人都沒有躲,吐氣開聲,硬接了一招。

  「轟叮噹,乒乓!」拳掌劍杖相觸,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一招過後,場上的六個人居然都功力悉敵,誰也沒把誰比下去。

  旁觀者中最感驚奇的是苦木與朗月,起初他把歐陽子陵列為最弱的一環,因為才幾個月不見,再進步也好不到那兒去,可是現在這年青人所表現的功力,遠比他們所想像的要高得多!

  分而又合,場中六個人頃刻又殺成一片,石二慈與歐陽子陵卻微微有些顧慮,因為目前這四個老僧內力之渾厚已至不可想像的地步。

  每一招攻出後,除挾雷霆萬鈞的威勢外,後面還繼以綿綿不絕的勁力,不拿出十成功夫,簡直就封不回去。

  而他們更采正四象反兩儀的戰法,往往在人意料不到的地方攻來一招,顧前則無法顧後,左支右點,支持了將近四十合,兩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不過手上的招式仍無敗象。

  苦木回頭朝朗月道:「這兩個人能支持到現在,的確不是易事,你四個師弟聯手合擊之勢,連我都抵擋不了,因此據我看來,他們大概會在八十招上落敗!」

  場中的拚鬥又過了二十招,石二慈已漸有力不從心之感,回顧歐陽子陵,彷佛比他還吃力,多虧一心二用之術,能以環劍分敵,尚在艱苦地撐持,不由得將牙一咬,細聲傳語道:「老朽在落魂崖上幸保餘生,痛悟前非,革面易名、立誓不用詭謀,然今日為勢所逼,少不得只有破戒了,公子請多留神!」

  言畢撮口一聲長嘯,嘯聲高亢,直拔雲霄,然後轉為低柔,飄然四散,緩緩而下,直聽得人心浮氣燥,翻騰欲嘔。

  歐陽子陵一聽,知道他又施出當年九天諸魔大陣中的蝕魂魔音來了,因為先受了他打過招呼,內心有了準備,一面以佛門的青蓮心功控制自己,一面卻以道家大乙玄功去抵制魔音端木賜良在七毒山莊上曾經施展過這類魔音,對他們的抵抗能力知之甚詳,若非特別厲害,絕不會事前先告訴他!

  果然在嘯聲由高至柔而漸漸消滅的時候,天際似乎響起一陣音樂,非絲非竹,亦佛亦仙,聞之令人如登神界,如證佛身,面前那四個老僧立刻停止攻擊,目滯手呆起來。朗月及其他的老僧也都是面含微笑地望著空中,他們似見半天花飛如雨,忘卻身在何處矣!

  只有苦木臉色凝重,口中喃喃地念著佛經,憑本身無比的定力去接受魔的考驗。石二慈仍是撮口輕吟,可是不知聲自何出,他已用內勁將魔音變為一種玄秘無比的境界,超然萬相之外,然而百忙中猶用手朝沙漠龍與辛紅絹一指。

  歐陽子陵循著手勢看過去,見二女都已陷入如醉如癡的狀態,知道她們的功力太淺,抵受不了這種至高魔音的侵蝕,也知道石二慈的這一指的意向何在,忙走過去點了她們的天聾、地啞及黑昏三處要穴,使她們與魔境完全隔離。

  苦木撐了半天,口中由喃喃變為清越的梵唱,可是他的臉上的痛苦之色卻逐漸加深,顯見這是在拚力而為了。

  又過了片刻,除了石二慈,歐陽子陵及苦木外,其他各僧都已癱軟在地,而苦木本人也似有不支之狀。

  梵唱聲越來越響,石二慈的嘴唇也愈動愈急。

  突然苦木一抬手,兩粒紅光射入石二慈身後的壁上,然後苦歎了一聲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衲亦碌碌中人,何能與九天神魔相抗,石施主請收功罷,老衲又輸了!」石二慈住口不吹了,可是他頭上的汗水也是如漿而下,顯見吃力異常。

  地下那些老僧們也悠悠的醒轉,神色疲軟地站起身子。

  苦木望著他們搖頭道:「孽障孽障,身在空門,心染濁,難怪我門中凋落至此!」那些老僧被責後,個個垂頭不語,望著苦木身後的牆上,面色十分沮喪。石二慈卻在地下拾起一顆遺落的紅寶石,輕輕一彈,嵌入苦木的壁上,長笑道:「方才我們雖是比一場,卻有兩陣輸贏,九天魔音算老夫搶先出題,貴派掌杖合璧,我們仍未敢有把握闖出。

  因此可算貴派勝一分,現在歐陽公子得四分,老朽與老禪師各得三分,尚有歐陽公子一題未出,誰要勝了那一場才算勝,老禪師何必這麼就認敗了呢!」

  苦木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未作言語,這麼作法本是事實,石二慈若不施魔音,他們支持不了九十七招,可是人家有那種本事,也不能說不算,這一分可以說是人家送的,也可以說是自己給的。

  然而在心中,卻頗為敬佩石二慈的氣度超人。

  歐陽子陵自是毫無異議,可是他又作了難,上一場題目已經挖空心思,這一場是勝負之爭,這比賽方法更不好想了。

  他閉上眼睛,把自己所會的功夫一一回憶一遍,想在其中找出一樣技能來,使三個人都可以公平地竟爭一番!大羅劍,青蓮心功,青蓮掌法……不行,這些功夫雖然超絕,但是放在這一場上都不夠份量。

  突然他靈機一動,天殘秘笈上有一種東西,他百思不得其解,何不拿出來讓他也想一想,說不定他們會有答案也未可知……

  想到這兒,立刻展眉道:「晚輩有一段練功口訣,尚未悟澈,現在把它念出來,二位前輩不妨一試,以之決定勝負如何?」

  苦木與石二慈都欣然同意。

  歐陽子陵遂憑著記憶念道:「青出於藍,冰生於水,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身在物外,心在物理,參功吾道者,功並天地!」

  石二慈與苦木卻低頭閉目沉思,旁邊的人也都靜靜的望著他們,希望他們解出這個玄妙的謎!

  很久之後,苦木睜開眼睛,石二慈緊接著也睜開眼睛,二人異口同聲地道:「我……」

  大家都緊張地望著他們,可是兩個人都止了口不說下去了。

  再過了一下,石二慈說道:「我輸了!」

  苦木也面有得色地道:「老衲衷心同意,歐陽大俠應為武林第一人,今日之會,到此結束,敞派得大俠蒞趾,實感無限榮幸!」

  這結果使每一個人都莫明其妙,朗月及那些老僧們自然不敢再問。

  歐陽子陵卻忍不住道:「看二位前輩的樣子,分明有所心得,何不說出來,讓晚輩也好一開茅塞!」

  苦木笑著道:「老衲的確因大俠數言,受益無窮,石施主亦是一樣,惟此訣只可意會,不能言傳,大俠只須緊記此數句口訣,到了時候,自然會豁然貫通!」

  歐陽子陵雖然還是不懂,但是他知道再問下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所以噤口不言。石二慈卻站起來道:「今日之會已完,我們也該走了,恭喜公子,今後光大武林,非君莫屬,到前途我還有微物相贈,走吧!」

  於是他們在苦木率眾恭送下,離開了布達拉宮,直出拉薩,到那家藏人處取了馬匹,出得城門,忽然一眨眼睛,白龍的背上生生地失去了石二慈的蹤跡,只有一張柬帖,墨蹟猶新呢。

  「余因內疚於心,南下苗疆,掌斃金姥姥,陳姑娘有一函托餘轉交,現置之鞍內,彼姝刻已隨獨醉生南下金陵。餘此去天涯無定,芒鞋萍蹤,有負良駒,敬以白龍見贈,公子行俠人間,當可善用其材,他年花好月圓,勿忘貽故人杯酒!」

  端木賜良歐陽子陵慌忙在馬鞍中翻出陳慧珠的信來,忍住心中猛烈的跳動,跟沙漠龍辛紅絹一起觀看。

  那是一篇洋洋萬言的長書,悱惻纏綿,令人感極泣下,可是其中有幾句,卻又令他們興奮無比!

  「妹一念成癡,貽先無限煩惱,深以為疚,倘龍辛二姐,不以頑劣見捐,願以蒲柳之姿,聊充伴月寒星!……」

  又是中秋之夕,武林中盛傳著最大的一件事,便是那當世第一高手歐陽子陵於今日迎娶,新娘是三位貌擬天仙的俠女,風流蘊籍,不知羨煞了多少少年男女。

  各地來賀喜的人,幾乎擠破了南京城,陳一鳴折了院子蓋天棚,酒席還是擺不下,能夠被邀作座上嘉賓的,莫不認為無上的榮幸。

  上官雲彬作司儀,崔玨做了伴娘,獨醉生及幾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作了招待,這份陣容連當今的皇帝也擺不起。

  新郎新娘到席上敬酒的時候,突然那對大紅花燭起了一陣火爆,火花進五彩繽紛,在空中排出「月圓花好」四個大宇,蔚為奮觀。

  而歐陽子陵手上的那杯酒,忽地被一陣大力吸起,直向外飛去,大家都在愕然驚顧之際,遠遠地飄來了一陣歌聲:「生歟?死歟?歡歟?愛歟?天地悠悠兮,盍誰與我同去?盍誰與我同去!……」

  辛紅絹今天雖是新娘,嬌憨之態猶未改,跳起來叫道:「是端木賜良前輩,我們快追他去!」

  歐陽子陵笑著把她攔住道:「他那個人已經修成不壞之身,憑我們現在的功力,誰也追不上他了!」

  言下大有黯然惜別之意,但立刻又被心頭的興奮沖淡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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