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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神尼世外高人,平素修養有為,行年將達二百高齡,要說她會病,那簡直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歐陽子陵與沙漠龍都大吃一驚,來不及問明原委,就匆匆地趕進去了。清曇神色委頓地盤坐在蒲團上,容顏已蒼老了許多,歐陽子陵一陣心酸,跪下去叫了一聲「師伯」,聲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清曇無力地睜開眼睛,慈靄地道:「陵侄,你來了,你們在路上的耽擱了很久,我很不放心,我怕自己等不及你們到來……」

  歐陽子陵悲從心來,嗚咽地道:「師伯,您……」

  淚如雨滴,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來。

  清曇苦笑了一下道:「我從回山的那一天,身體即感不適,微一運氣,才發現身中劇毒,這是那天我與端木賜良各以全力相抗,他一身都是毒,雙方都在捨命相抗之際,力道相通,不知不覺間,這毒就無形地感染過來了,他本身有抗毒能力,我卻不行,這倒不是他故意害我,想來是天意如此了。」

  歐陽子陵俯首垂淚,默然無語,他是瞭解這情形的,沙漠龍也是珠淚盈盈地問道:「老前輩,難道您中的毒就無法可救了?」

  神尼黯然道:「他那個人一身為百毒之匯,這種無形的毒質,更為眾毒之冠,舉世之上,恐怕無物能解了。」

  沙漠龍也是無言垂淚空氣一時現得異常沉寂,突然嚶嚀一聲,那是辛紅絹師徒情深,忍不住出聲痛哭起來。神尼歎息了一聲道:「你們不必難過,我已經較常人多活了兩三倍,即使大歸在即,也是意料中的事。現在我自己揣測,大約尚有兩個月的壽命,在這段時間內,我想把你們的功夫略為指點一下,尤其是陵侄,今後師門重任,全在你的身上了。」

  歐陽子陵等人依然垂捩無言。

  清曇反而釋然地笑道:「自古人生誰無死,你們都還是佛門弟子,怎麼那樣想不開?每天的己午之交,正是我運功抗毒的時間,你們遠來勞頓,紅兒,你帶師兄和龍公主到後院去休息一下。酉時以後,再到這兒來,我開始給你們講練功的精訣,可惜我現在無法示範,只有靠你們自己去摸索了!」說完閉上眼睛,竟似十分疲倦。

  辛紅絹只好含著眼淚把歐陽子陵與沙漠龍帶到後院,那兒一共有兩間小屋,歐陽子陵占了一間,兩個女孩子擠了另一間。

  由於每一個人都是心事重重,大家全都沒有開口,默默地進屋去了!

  歐陽子陵進了屋裡,見裡面除了一榻一桌之外,別無長物,陳設十分簡單,遂將身上的東西都解了下來,放在桌上。

  結果發現石二慈托自己轉呈的長方紙包,方才晤面匁匆忘了拿出來,遂將它放在一旁,寬了長衣,盤腿坐在楊上,用功調習,頃刻入定,漸至天人交臻境界,他發覺自己的功力,較之以往又深入了一層。

  已是金烏西墜,玉兔東升,酉刻已至,歐陽子陵精神抖擻,起身推門而出,進至辛紅絹與沙漠龍的房間。

  看到她們尚在用功,知道她們的功力尚未能至收發由心的境界,遂輕輕的拍醒了她們,同往前堂。

  清曇的神色較上午好了一點,含笑地接受了他們的問候,然後叫他們在蒲團上坐下,歐陽子陵呈上石二慈的紙包。

  同時將石二慈的情形說了一遍。

  清曇聽說石二慈從容敗退朗月的功夫後,非常吃驚,到他申明要在端陽之會上獨當一面時,微有一絲了然。

  再聽完他托歐陽子陵轉述的話後,臉上仿佛完全明白的樣子。

  辛紅絹忍不住問道:「師父,莫非您認識石老前輩嗎?」

  清曇點頭道:「我本來不相信他死了,現在有八分證實了我的猜測,假若再打開這紙包,便可完全證明了!」

  辛紅絹一把托過歐陽子陵手上的紙包,接著問:「師父,您是說誰?」

  神尼輕輕地道:「端木賜良!」

  其他之人都是一驚。

  辛紅絹手上的紙包都幾乎拿不住了!

  神尼道:「別害怕,那上面絕對沒有毒,快打開來看看吧,他此舉百分之八十是出乎善意的!」

  辛紅絹顫巍巍地打開了紙包,裡面是一層油紙,再打開油紙,則包著一枚風乾的黑色東西,狀如人指,冷香撲鼻。

  而那紙包上,卻寫著一些字跡!

  「蛟膽一枝,以石乳溶而服之,當可著奇效,惟此物奇寒,服後應閉關一年,每日於子午之際以內家真火,徐驅寒毒,以此聊贖無心之愆,亦稍申敬佩之忱。餘突澈悟往非,惟名心來減,端陽之會,苦木實不可輕侮,令師侄雖技擬天人,猶不足以克之,所以銳身自任者,實不願令西域番僧損中原令譽也。」

  底下的署名仍是石二慈。

  歐陽子陵皺眉道:「看語氣的確是端木賜良,只是他為什麼要稱石二慈呢?」

  沙漠龍靈心意質,驀然悟道:「石二慈分明是十二慈的諧音。慈者、母也、十二母加起來可不正是一個毒字,只是無影之毒無藥可解,怎麼就毒不死他!」

  神尼喟歎道:「他那個人對用毒之尊,天下無出其右者,無影之毒可能在一時之間難倒了他,那能真正毒死他。不過卻治好了他的邪心異念,今後此人必可在武林中放一異彩,這實在是蒼生之福,亦可見天心之微。」

  辛紅絹猶有未解問道:「他心地變了,怎麼連面貌模樣聲音都變了呢?」

  神尼看著她笑道:「傻孩子,你知道的實在太少了,擅於毒者必精於醫,這易容改音之術,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照你們所描述他平易近人的模樣,正是他一心向善的決斷表示呢?」

  於是四個人絮絮切切,談的全是端木賜良情形。

  然而他們的心情是開朗而愉快的。

  清曇服了蛟膽之後,情形日漸好轉,神色由蒼老又慢慢恢復紅潤,每天除了運功煉化寒毒之外,就是指點歐陽子陵與辛紅絹用功。

  沙漠龍所學雖異,而歐陽子陵卻技兼釋道,在陵哥哥的指點下,她也有長足的進步,大羅劍,絕桑劍,以及禦劍之術都小有所成,在劍術的造詣上,她恐怕已超過她的師父癡道人了。

  閒時,他們三個年青人也曾評花吟月,傲嘯山林,日子在愉快中飛逝,看看又是四月近半,端陽之約又迫在眉睫矣!

  神尼果如石二慈所雲不能參加,她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需要用以煉化蛟膽的寒毒,然而歐陽子陵足可以代表她。這年青人無愧於天下第一高手,在神尼悉心的指導下,他此刻的成就就已比師伯遜色不多。

  何況他還兼有道家與天殘秘笈中許多神奇的功夫,常人只需得其一即可大成,他卻溶三家之長於一身,而且豪氣英雄,再也沒有從前文弱書生的樣子了,江湖培育英雄,他的英雄歲月自金陵較技時即已開始,可是幾度生死歷劫,造就他的穩健,湛然大俠風標。

  這種高貴的風度使他超越任何一個人,那是獨醉生、崔萍、雪老人,甚至於端木賜良都比不上的。

  健馬,輕裝,迎著四月塞上濃春的氣息,壯士長歌出天關,他們踏上遙遠的,西征的路途!

  這一天,他們為著趕路,竟錯過了宿頭,人倒無所謂,座下的馬雖為神駒,也畢竟是血肉之軀。

  迢迢長途,還要靠著他們載負,而且天也微有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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