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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歐陽子陵被她說得面上通紅,苦笑著作聲不得,對這位調皮搗蛋的師妹,他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聽話時像只依人小鳥,倔強起來又像只小牛。

  辛紅絹見師兄漲紅了臉,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又怕他受不了,連忙上前拉著他的手說道:「師哥,你別生氣,我是被沙漠龍給氣糊塗了,我給你陪罪好不好?」

  歐陽子陵本來就沒生氣,經她一陪小心,倒是十分感動,不由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師妹,你放心,我不會生你的氣,我們師門一共這兩個傳人,我關心你都來不及,那裡會生你的氣呢!」

  大姑娘見他提及師門,一種關切之情,溢乎言表,也是感動得眼淚汪汪。左棠始終是笑嘻嘻地望著他們倆個吵吵鬧鬧,心中萬分安慰。

  掌櫃的聽見鬧聲,才探頭探腦地湊進來道:「什麼事,是不是鬧賊?」

  姑娘這下子算是找到了出氣的對象啦。

  她纖手指定他道:「正是,鬧女賊啦,她叫沙漠龍,我看你鬼頭鬼腦的,八成跟她有勾連,快說出她在那兒,要不然我就送你上衙門打官司,反正東西是在你的店裡丟的,你總不能說一點都沒關係!」

  掌櫃的一聽沙漠龍三個字,把臉都嚇黃了。

  他抖索著壓低嗓子道:「姑娘,你怎麼惹上那位姑奶奶了,這可不能大聲嚷,您!您的聲音小一點行不行?」

  辛紅絹一聽火就更大了,抖地又是給他一腳,踢得掌櫃的哎喲直哼,這一腳大概還是老地方,所以他疼得眼淚直流!可是彷佛沙漠龍三個字鎮住了他,儘管汗珠直冒,始終不敢大聲嚷。

  辛紅絹卻尖著嗓子叫道:「怎麼?我丟了東西你還不許我說,難道說沙漠龍她是殺人放火的女強盜,告訴你,我丟了一百兩金子,你不讓我說,你就賠出來。」

  掌櫃的聽她依然大聲直嚷,嚇得忍住爬過來叩頭道:「姑娘,您行行好吧,你不怕她,我可真惹不起沙漠龍!」說到這兒又連忙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向著窗外道:「龍公主,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剛才小的無意間犯了你的忌諱,該死,該死!」

  姑娘見他那疑神見鬼的樣子,倒忍不住笑起來道:「看你那麼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沒出息,告訴你,沙漠龍給我趕跑了。她拿了我一柄劍,我卻留下了她的一顆珠子,你別跪在那兒矮半截了,還不快起來,告訴我們沙漠龍倒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人。」

  掌櫃的這才爬了起來,用手摸著脖子道:「我說呢?龍公主家裡頭寶貝多著呢,那裡會要您的金子呢?她那住的地方,連門簾都是珍珠串成的……」

  辛紅絹眼睛一瞪,說道:「我只問你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又不是查問她家私,你儘管嚕嗉那些幹什麼?」

  掌櫃的喏喏連聲:「小的這就說,這就說!」

  他心中卻在嘀咕,這姑娘好大脾氣,跟龍公主倒是一個模樣子。

  「龍公主今年才二十左右吧,她的父親原是回族的王公,所以大家都管叫她為公主。」

  「這位公主人漂亮不必說,一身武功也高得緊,飛來飛去的,兩三丈高的城牆,她真不當一回事,可就是脾氣怪得緊,從不許人背地談論她。她自稱沙漠龍,可不准人家那麼稱呼……前年有個愣小子喝醉了酒,嘴裡怔嚼舌根,說什麼『沙漠龍那小娘兒們長得真俏……』就是這一句話,半夜裡叫割了舌頭!」

  「還有一次,她帶著部下上酒泉買東西,一個傢伙多瞧了她兩眼,眼眶中也就多了兩支袖箭。」

  「她的行動真像一條龍,神出鬼沒地,誰要是在她背後議論她,讓她知道了,不說丟性命,總得留點記號!」

  辛紅絹忍不住問道:「她結下這麼多仇,難道沒有人找她的麻煩嗎?」

  「怎麼沒有哇,可是她真行,每一次去找她麻煩的人,都是由人抬著回來的,日子久了,名氣也大了,就沒有人再去找晦氣了。」說了半天,他突然記住什麼似的,啊呀一聲,連忙又朝視窗下跪,喃喃地說道:「公主,不是小的吃了豹子膽,敢亂批評您老人家,實在是這位姑娘和兩位客人要聽,您饒了我吧!」

  弄神搗鬼半天,見窗外並無動靜,才放心籲出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苦笑道:「三位,小的就知道這麼多,再也沒得說了!」

  辛紅絹此刻對沙漠龍也沒有那麼懷恨了。

  她眼前浮起一個形象!一位美麗的少女,她武功好,高貴,神聖,不容凡夫俗子有一絲褻瀆。

  她,就是沙漠龍,無垠黃沙中的一條神龍。

  掌櫃的提著一顆忐忑的心告退,左棠與歐陽子陵也回房去睡。

  只有辛紅絹還在想著沙漠龍,她恨不得馬上就到白龍堆裡去,找到她,先跟她打一架,然後無論勝負,都要跟她交個朋友。

  這一夜她沒有睡好,不是臭蟲擾她安眠,也不是設備太差,她早忘記這些,是沙漠龍,這條龍使她失眠了。

  第二天,天色陰沉沉的,似有雨意,然而三個人都不管天氣好壞,堅持往下趕路,掌櫃的早就把馬給備好,還替他們準備了幾隻熟雞,不用說,這是他連夜沒睡覺給拾掇的。辛紅絹笑了一笑,給了他一塊五兩重的金子,是真的黃澄澄的,沉甸甸的金子,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大塊的金子啊!黃臉婆耳朵上的那付小耳環才五分重,那還是她陪嫁過來的東西。

  現在,一下子就有五兩,喝!老子也抖了,趕明兒也買個丫頭,白天讓她幹活,晚上給我溫被窩。

  他彷佛看見了下半輩子的遠景,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昨天挨的那兩腳尖全給忘了。三匹馬,一頭怪獸又出了鎮,奔向遙遠而深長的古道。

  前面就是玉門關,這便是塞內外的分界線。

  一出關,展開在眼前的便是一望無際的砂原,黃裡透黑,夾著陰沉沉的天,壓在大地上,壓在離人的心上。

  辛紅絹望見關外有一塊大石頭,許多人紛紛揀小石子,向上面打著,感到很奇怪,拖住歐陽子陵問道:「師哥,他們在幹什麼?」

  天外玉龍微微一歎道:「那都是流放的犯人,他們這一次被放逐出來,不知那一年才能回來,所以用石頭打山岩,是表示自此永別的意思。」

  辛紅絹生來不懂憂愁,此刻也不禁有點傷感,幽幽地說道:「咱們也打一下好不好?」

  歐陽子陵微微哂道:「這是幹什麼,我們救了人,還不是立刻趕回中原,幹麼要顯得那麼喪氣呢?」

  辛紅絹卻淒然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耽心;這一次去到天山,危險多了,我有點怕。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一定想盡方法替你報仇,然後我就永遠留在這個地方,不再回去了!」說完星目中含著眼淚,幽幽地下馬,石起一塊石子朝山上打去,叭的一響,石子被擊得粉碎。

  歐陽子陵感於她深摯的情意,也拾了一塊石子擊去,繼他的石後,叭的一聲,另有一塊小石子跟著打到。

  二人愕然回頭,左棠也神情索寞的站在馬旁,望著那塊巨大的岩石發呆。不用問,那塊石子是他的。

  辛紅絹驚呼一聲撲入他的懷中:「爹,你這幹什麼呀?」

  左棠傷感地撫著她的肩頭道:「老夫一生孤僻,就是看上你師哥一個年輕人,全心全意地跟定他。後來又遇見了你,總算分了一半的心給你,要是你們這兩個娃娃都不回去了,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回去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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