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環劍爭輝 | 上頁 下頁
六四


  獨醉生飲了門前一大杯,笑著道:「屈原認為眾人皆醉我獨醒,世界上什麼事都好辦,只有清醒最難過,所以不免沉江而死。醉鄉不住住何鄉,醉裡滋味最銷魂,我為了想高高興興活一輩子,惟有眾人皆醒我獨醉了。」

  歐陽子陵那一問似乎觸動了他的心事,所以發表完他的獨醉理論後,埋頭喝酒不再出聲音了。

  子陵知道他心中有難言之隱,沒再去撩撥他。

  辛紅絹聽完他的獨醉論後,覺得新奇,意有未盡,忍不住道:「先生剛才講得很熱鬧,怎麼忽然不開口了呢?」

  獨醉生長歎一聲道:「酒還沒有喝夠,醉話講不出,醒話是不會講,不願講也不屑講,所以我沒有話講了。」

  語畢片刻,忽然擊桌長歌道:「盛岢酒醉鞭名馬,莫使多情累佳人。」

  璿珠島上的人是看慣了他的樣子,都不覺得奇怪,東來群俠也是脫略中人,不以為怪。

  只有歐陽子陵心細,看到璿珠島夫人臉上隱隱有一陣痛苦之色,心中在奇怪:「莫非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的事情嗎?」

  他在暗中猜測著,隨即想到這是人家的隱私,自己不該亂加猜想,想到這兒,他的臉不自主的紅起來,幸好有酒蓋住。

  這一頓酒吃得很久。

  筵後,騎鯨客希望他們能在島上居留一兩天,紫貝沒到手,歐陽子陵當然不能走,所以爽快地答應了。

  各人在自打主意中,賓主很客氣的告別了。

  大家依舊被招待在金龍堂中安歇。

  于鈞這漢子的確是夠坦爽,他明確的承認今天騎鯨客手段過於狡猾,也坦白的說出騎鯨客之所以吝紫貝而不與,一定是想要邀請歐陽子陵等人參加逐鹿王位,以逞他君臨天下的野心。

  這跟歐陽子陵心中所想的相同,因此並不表示驚奇,倒是他看於鈞這個人實在不愧為熱血男兒,不知他何以能甘心為騎鯨客所用,忍不住出言相詢。

  誰知道於鈞聽罷,長歎一聲道:「士各有志,兄弟也知道所附非人,怎奈恩怨所系,說不得只有走到那裡是那裡了!」

  歐陽子陵見他不肯說出與騎鯨客究竟有什麼恩怨牽纏,當然不能強問,話題一掉,轉到獨醉生身上。

  於鈞臉上遂現出一股不屑之態道:「這個人五年前才來到島上,一身技藝業頗高,腹內所學更是廣博,島主的野心也是他給引起的,陰沉兇險,城府頗深,所以不到兩年,就得到島主的倚重,升為總護法,言聽計從。最近他又不知從那兒找來一批武林高手,擔任銀玉靈天四龍堂主,同時連結倭人,以增加島上力量。目前看起來,好像璿珠島實力雄厚,足可稱霸一方,可樹大招風,再加專以巧取豪奪的作風對付武林同道,看來覆亡之期,已在不遠,反不如以前偏處一隅,得保自在逍遙……」

  大家看他牢騷越來越多,恐怕此地耳目眾多,被人聽去,對他不利,逐出言勸止,信口又胡謅了幾句,大家都告散了。

  歐陽子陵回到房中,胸內百思交集,想到紫貝尚未到手,點蒼山上,無數英雄及幾位義兄都亟待拯救,不禁憂從中來,在床上更睡不穩了。

  輾轉反側,又是良久,心思始終不能平復,乾脆披衣起身,開門外出。

  雖說南海四季如春,夜寒依然如水,深夜中他發現這個島防備得很周密,火把光中,身穿甲胄,手持長茅的武士不停地走來走去,間而還送來一陣巡夜的更鼓聲。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應該是絕塞苦的戰地風光,他想不到能夠在這小島上領略到了。

  彎彎的新月斜掛上天幕,夜空中有幾顆明亮的星星在眨眼,除了武士們走路時振動衣甲的響聲外,這兒應該沒有別種聲響。

  可是他敏銳的聽覺告訴他在右側的竹林中有著金刃劈風的聲響,他覺得很奇怪,難道有人在這兒拚鬥不成。

  他躡起腳步,輕輕的轉進竹林,順著聲音朝前找去,終於他看見了。

  是一個人在那兒練劍,那個人身法輕靈,劍法極其怪異,根本說不出是那家的路數,可是一招一式都極其狠辣。

  他在旁邊觀察了一下,臉上不自而然的浮起一陣笑意。

  原來他看出這套劍法雖然狠毒兇險,可勝過天下任何一家的招數,然若與自己的大羅劍相較,仍覺火候不夠,相差甚遠。

  又看了一下,那個人忽然收勢,輕嘯一聲,回頭望著,似已發現歐陽子陵來臨,月光照著那人白色的面容,赫然是獨醉生。

  歐陽子陵知道行蹤已現,不能再隱藏下去,遂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哈哈大笑道:「空山明月,一鶴獨舞,先生真好雅興!」

  獨醉生髮現在旁窺視的人是歐陽子陵時,不但不以為忤,反而現出欣喜的神情道:「愁緒萬千,誰知我心,在下一時無眠,深感岑寂,這才想起舉劍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不意驚動俠趾,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大俠累了一天,不好好休息,莫非也是愛月眠遲麼?」

  歐陽子陵正因為偷窺人家練劍,很是失禮而感到不好意思,及見獨醉生笑容相向,全無慍意,倒覺得此人尚為可親,不像百了大師及于鈞所說得那麼陰險不近人情。

  遂也他笑笑道:「那裡,那裡,在下可沒有先生這麼高雅的情趣,只不過是一時睡不著,隨便出來走走,擾了先生雅興。」

  獨醉生見歐陽子陵眉頭深鎖,想到他是為什麼而煩憂,遂笑著道:「大俠心中鬱結的,莫非是為紫貝的事。」

  歐陽子陵被人家一言道破心事,深服此人果然心智過人。

  他慨然地道:「先生察微知著,洞見肺腑,在下此次冒生死之危而來,就是為了紫貝之事。不想碰上了曹老英雄的事,為全江湖道義,只好先放下自己的事了,然紫貝勢在必得,島主以禮相待,歐陽子陵當然不便多作要求,是以感到心中憂慮不決。」

  獨醉生聽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你我雖屬初會,倒是頗獲我心,托大叫你一聲老弟吧。我說老弟呀,你雖然身負絕學,藝高天人,可是要論到心機和閱歷,可實在太差太差了吧。你連闖七關,普天之下可說很難找到這份身手,島主現在正在求才若渴的時候,自然想拉你為用,為己張本了。鬧海蛟父子的事只能說適逢其會,島主抓住了機會,既應了規條又買了人情,讓你老弟白忙了一陣,可還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摸到。」

  獨醉生見他聽得出神,也得意的繼續說道:「曹一江父子早年的海上名頭,的確頗有一點作用,所以島主先前是想將他們不擇手段地攏絡過來。可是跟你老弟一比,他們差得太多了,乾脆藉此恩將他們放了,也正好搶過你老弟一個要求的權利,此一為二鳥之計,不可謂之不妙。」

  歐陽子陵聽到這兒,不禁憤然作色道:「那麼你的意思倒底要我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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