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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門簾後冷笑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不怪你,讓我自己來吧!」

  接著門簾一掀,一個面容瘦削、神情冷漠的老婦人緩緩地走了進來,她的外表似乎很難看出她的年齡。

  因為她的臉太瘦了,瘦得連皺紋都不見,只有頭上蕭蕭的白髮顯示出她並不年青,然而她的矍鑠也現示她並不老邁。

  由臉形的輪廓上看來,她若是再年青一點,或者她再豐腴一點,她可能曾是個美人胎子。

  慕容平對這老婦的出現感到很緊張,那多半是受了施翠翠的緣故,所以一向處事從容的他竟有點慌張。

  老婦慢慢地走近過來,站在慕容平前面兩丈多處,半開著的眼睛匆地猛張,射出了攝人的精光。

  接著她以緩慢的聲音點點頭道:「不錯!你的樣子完全跟我想像中一樣!」

  面對著她詭異的態度,慕容平竟不知如何開口說話。

  老婦又以冷漠的聲音問題:「你就是慕容平嗎?」

  慕容平只得拱拱手道:「是的,後學末進,請前輩多賜誨!」

  老婦冷冷地道:「你的氣質似乎比你老子強一點!」

  慕容平一怔道:「前輩認識家父?」

  老婦哼了一聲道:「不錯!不過我認識的不是那個青城山主!」

  慕容平志然道:「那前輩說的是誰?」

  老婦冷冷地道:「自然也不是那個被你頂著姓的昆侖奴,除了那兩個人之外,還有誰夠資格做你的老子?」

  慕容平莫名其妙,但也有點生氣,大聲道:「前輩也許弄錯了!再晚……」

  老婦漠然地道:「我問過盈盈那小姑娘,對你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我說的這個人雖然與你沒有血統關係,卻也算得上是你老子。」

  慕容平真正被激怒了,抗聲叫道:「前輩說話請客氣點!」

  老婦也怒聲道:「你是金綠梅的兒子,那個人卻是金綠梅的丈夫,難道算不得是你老子嗎?你倒是傳了你娘的代,她想要一個男人,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她,你想要一個女人時,任何女人也無法抗拒你,甚至於你不想要的女人,也會死皮賴臉地偷偷愛著你,甘願為你冒著生命的危險,放棄自己的前途。」

  她寒厲的目光移到施翠翠身上,施翠翠不禁一震。

  可是那老婦卻微微一笑道:「翠翠!你別急,我沒怪你,這是不能怪你的,當我知道他的身世後,便知道你無法抗拒他的,在我見到他之後,更知道你無法堅定決心,幸虧我現在年紀大了,假如我處在你的年齡,或許我也會像你一樣。」

  施翠翠的眼睛放出了希望的光芒,紅著臉低聲道:「師娘,那您……」

  老婦搖搖頭笑道:「不行!翠翠!正因為我有過那個經驗,我才瞭解那種痛苦,所以我不會再讓你去蹈那個覆轍。」

  施翠翠的臉色又暗了下來,老婦卻轉向慕容平道:「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慕容平搖搖頭道:「再晚不知道。」

  老婦頓了頓道:「難道你母親也沒告訴你過?」

  慕容平道:「沒有!家母從未提過像前輩這樣一個故人。」

  老婦偏著頭想想道:「也許你母親也不知道,那個混帳東西,為了博取你母親的歡心,竟然將我的事完全抹殺不提起。」

  慕容平怔然道:「前輩究竟說的是誰?」

  老婦歎了一口氣道:「黎東方!現在你總知道了吧?」

  慕容平神色一變叫道:「前輩與黎東方是什麼關係?」

  老婦點然片刻,像是跌入久遠的回憶中,最後才道:「我叫王素素,在你母親下嫁東方之前,我是他的妻子,可是你母親來了之後,我就成了棄婦了!」

  慕容平一怔道:「家母並不知道黎東方原有妻室。」

  王素素點點頭道:「我想也是如此,否則你上次與翠翠比劍時,兩人同時使出了一招『大方無本』時,你一定會追問下落的。」

  慕容平想到上次與施翠翠比劍的情形,那一招是他在黎東方垂死前偷學的,並不知道名稱。

  施翠翠使出同樣的招式,他以為只是一個巧合,卻不知有這等內情,尤其是事情又牽涉到他的母親,使他感到很難堪,因此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倒是王素素很大方地道:「我並不恨你母親,她是比我動人多了,而且我相信她也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否則她絕不會嫁給黎東方,你母親並不愛他,諒來不至於跟我搶奪丈夫。」

  慕容平支支吾吾地道:「當年的情形是這樣的……」

  王素素一笑道:「我全知道,盈盈把一切都很詳細地告訴了我,我也知黎東方他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你母親的青梅蠱之下,這是他見異思遷的報應,她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氣,算起來我應該謝謝你母親才對。」

  慕容平仍是無話可說,王素素又歎道:「黎東方的劍術是學自我家的,限制你的生父青城山主不准出世的也是我家,而且連神州五劍的招式,也是從我家流傳出去的,這一點你沒有想到吧?」

  慕容平道:「黎東方曾經約略提過,只是不詳細。」

  王素素感慨地道:「寒門是個劍術世家,論劍技,舉世無出其右者,可是我家一向不在江湖上出頭,直等傳到了我祖父那一代,為了興趣,才化名在外面收了五個門人,各授了一套劍法,這就是神州五劍的淵源,我祖父這樣做的目的,也有一半是為了與林家的一段舊盟,他所傳的劍法不過是我們家十中之三四,卻足可睥睨當世,除了青城出的劍技外,大概沒有人能擊敗他們了,由於我家人丁少,不能永遠守著青城山,因此只要有人能同時擊敗神州五劍,那不用問,一定是青城山的人出來了!」

  慕容平點頭道:「不錯!神州五劍的劍路雖各異,卻又有一點關連,我有洞窺五家奧異後,即曾想到他們可能是同出一脈,可是他們對自己的劍法來源都不清楚,只說是祖傳。」

  王素素道:「我祖父在授技時力誡他們宣露,因此到了他們後人手中,可能根本不知道,而且我祖父是分別授技,那五家的人也不知道是出自同一師門。」

  慕容平道:「前輩家的劍法怎會傳到黎東方手中呢?」

  王素素一歎道:「我祖父晚年好道,在藏邊大雪山中清修,可是他為了祖上對青城山林家的約束,必須把劍技傳下來,我父母死得很早,王家偏只有我一個獨生女兒,天資又笨,我祖父怕我無法傳其精奧,乃替我找了一個丈夫,那就是黎東方。」

  慕容平又問道:「前輩為什麼又離開了黎東方呢?首先找到黎東方的是盈盈的母親,家母是後來才去的。」

  王素素道:「黎東方的人比我聰明,成就也比我高,所以我祖父在我們成婚後,將我家的劍技都傳給了他,也把青城山的監守責任交給他後,放心在大雪山上清修了,就在我們成婚兩年後,他老人家在大雪山坐化了,消息傳來後,我們一起到大雪山奔喪,參拜遺容後,祖父叫我在大雪山守喪三年,他一個人先回家了,李紅藥與你母親二人,就在這段時間內遇上他的。」

  慕容平有點憤怒地道:「他既與前輩訂姻,又另外與別的女子結緣,難道就不怕前輩回來跟他理論嗎?這個人也太混帳了!」

  王素素憤然道:「他這個人做事心腸很毒,為了怕我回去揭穿他的真相,偷偷地溜到大雪山,把我居停的山洞用冰雪封死了。」

  這時連施翠翠都不平地道:「這個人簡直該死!」

  王素素道:「我所居的山洞經年積雪,雪崩是很尋常的事,他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誰知早在我祖父的意料中。」

  慕容平怔道:「那位老人家不是坐化了嗎?」

  王素素道:「祖父晚年參道,頗具神通,知道他遲早會變心,可是因為大限在即,無力顧及,所以才叫我留下居喪,實際上是使我在大雪山中參研他老人家的遺書與劍術心得,以便將來對付他,而且那場雪崩,也在他老人家的預料之中,早在別處辟了一條出口。」

  慕容平道:「前輩是否就出來找他算帳了?」

  王素素道:「我對祖父的遺書始終未能相信,認為那場雪崩也許是自然發生的,所以出來偷偷地回去了一趟,那時正是他與你母親成婚不久,李紅藥已經氣跑了,我本來想上前找他們兩人拼命,可是我的劍術還不能穩勝過黎東方,再者也顧慮到你母親的青梅蠱難以對付,不敢造次,含憤回到大雪山,一面苦練劍法,一面研究青梅蠱的制法,等我把這兩種功夫都練到十成把握時,再去找他們報仇……」

  慕容平失聲道:「那時我母親已經離開他了!」

  王素素沉重地點點頭道:「不錯!我回到那個地方,發現他一個人獨居,神情蕭索,在家中遍植梅樹,整天喃喃不絕地念著你母親的名字,我知道不必再去報復他,你母親已經替我報復了,讓他嘗到背情別戀的惡果與被遺棄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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