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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然而「家奴」兩個字卻使許秋英與顧芳蓮聽來格外刺耳,許秋英首先忍不住道:「慕容大哥怎麼會是家奴出身呢?」

  青城山主笑了一下道:「許姑娘可是替他抱不平?」

  許秋英撇撇嘴道:「當然了!像他那樣的人品,我怎麼也不相信。」

  青城山主微歎道:「人品與身分是兩回事,當年我也十分愛惜他,然而卻無法改變他的身分,他身上的膚色註定了他的命運。」

  許秋英不服氣道:「慕容大哥不過黑一點……」

  青城山主道:「只怕他黑的不止是皮膚……」

  話剛說到這兒,慕容平忽而睜開眼睛,從地上一跳而起,精神抖擻,橫劍在胸,朗然向青城山主道:「我已經完全恢復了,山主請下令開始吧!」

  青城山主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揮手重新下令,席久之等五個青衣老者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得到青城山主的許可後,立刻站成一個梅花狀,將慕容平包圍在核心。

  慕容平毫無懼色,舉劍略作沉思,然後挺劍刺向當面的席久之,氣勢磅礴雄渾。

  大家都被他出手的第一劍驚得怔住了,尤其是許明非與顧氏父女。

  那是在泰山論劍時,風雷劍客顧清風所使出的精招,這一招曾經使得四雄懾伏,勉強地接受了五劍共尊的協議。

  現在在慕容平手下使出,威力竟不下於顧清風當年……

  席久之似乎沒想到慕容平一出手就有如此淩厲的攻勢,連忙退後一步,才橫劍想去格開,誰知,慕容平的劍勢遠較他所想的迅速,他的劍才劈到一半,森森的劍氣已直迫眉心,總算他在劍術上的造詣很深,百忙中騰出另一隻空手,頂著肘拐朝上一抬,剛好托著慕容平的劍葉,將劍身震高半尺許,僅只掃下他頭上的數寸白髮。

  這一招化解得十分險,可也十分精奇。

  許明非忍不住叫道:「好啊!當年我如果也想出這一手拱雲托月,就不會讓顧清風占五劍之尊了。」

  叫完以後,他忽然覺得這句話也許會冒犯到顧清芝了,連忙抬眼向他望去,見他一無反應,似乎根本沒有聽見,這才放心了,可是仍抑制不了內心的興奮,放眼向場中望去時,卻不禁又沮然若喪。

  因為慕容平的第一劍雖然被席久之躲過了,攻勢卻未停止,手腕一翻,長劍連切帶拖抽了回來,削向他的肩頭,招式之配合,天衣無縫。

  而且還是針對著那一招化式而施的攻式,無怪乎許明非會垂頭喪氣了,因為他估量著即使能擋過第一招,卻絕對逃不過第二招……

  席久之的反應也是一樣的慌亂,不過他慌亂的程度比較好一點,同時由於時間上也從容了一點,因此他能及時舉起自己的長劍,橫架在肩頭上。

  慕容平的劍鋒削落在劍身上,拖過時發出刺耳的聲響,席久之總算又躲過了一關,然而許明非卻沒有再叫,在手法上,他無法做到這麼快。

  反倒是顧芳蓮叫了出來:「平大哥,用第三招!」

  很明顯的,在風雷劍法還有第三式攻招,而且那一式定然更為厲害。

  只可惜慕容平沒有那麼好的機會了,對手的席久之雖無力反攻,但其他四個青衣老者卻是空閒的,一聲斷喝中,四支長劍分由四下攻到,各取他身上一處要穴。

  這四劍攻勢都很銳利,以慕容平目前情勢而言,他簡直無法擋過任何一招,所以兩個女孩子都嚇得叫了起來。

  然而慕容平身手畢竟不凡,驀地撒回長劍,手臂輕振,以最快的速度劃了一個圓弧,錚琮脆鳴中,他居然將四支長劍都封了回去。

  許明非不禁目瞪口呆,輕呼一聲道:「這是什麼招式?」

  青城山主微微一笑道:「這是敝山的招式……哼!」

  席久之抽空正想回招,卻被青城山主最後的一聲輕哼止住了,幸然地抽回長劍,站到原來位置,其餘那四個青衣老者也都回到原位,戰鬥暫時地停止。

  慕容平柱劍於地,俯首沉思,似乎在想下一招該如何發動。

  許明非又不懂了,連忙問道:「他怎麼不動了?」

  青城山主笑道:「他們五人是本山的元老,聯手的劍陣雖然准許同時出手,卻有個嚴格的規定,闖陣者攻一招,他們才許回一招,所以剛才席久之要想出手時,被我喝止了。」

  席久之不服氣道:「他剛才分明攻出了兩招!」

  青城山主沉著臉喝道:「席久之!在六姓家臣中你位居第二,說話行事可得顧全一點身分,剛才慕容平雖然攻出兩招,一去一回,只有一次出手,這麼多年的劍術教練,你是怎麼當的?」

  席久之這才不作聲了,狠狠地盯著慕容平,靜待他第二次出手。

  慕容平卻十分沉穩,依然柱著劍,考慮他自己的事。

  魏搏生趁著空隙問道:「山主轄下的人不少吧?」

  青城山主笑笑道:「不過才兩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六姓家臣的子弟,其餘就是操作的雜役……」

  魏搏生緊跟著問道:「這些人都是山主招募而來的嗎?」

  青城山主搖搖頭道:「不!他們都是家父昔年的舊屬,跟著家父由西陲遷來此地……各人的子女仍襲承先人的職分,在下也是仗著先父的余蔭,為此山之主。」

  說完之後,他覺太籠統,似乎仍然無法使人瞭解,乃繼續解釋道:「寒家先祖乃前朝的旁支,因為嗜好劍道,乃棄去世爵,遠隱西陲鑽研劍法,所謂六姓家臣,都是先祖手下得力的六個舊屬,追隨先祖同歸西陲,所以直到現在還維持著往日的關係。六姓家臣中,以王家為主,其次就是席久之、謝方域、淩一鴻,張俊與馬秋英。王繩武原為青城山總監,他死得很早,遺職由他的兒子王立明接任,其餘五人就是現在與慕容平對手的五老,分掌劍文等教練之職……」

  許明非連忙問道:「那慕容平呢?」

  青城山主淡淡地道:「他的父親就是家奴……」

  許秋英憤憤不平地道:「父親是家奴,兒子也非做家奴不可嗎?」

  青城山主一笑道:「這個問題最好問他自己去,我不想太傷他的感情。」

  許秋英還想再問下去,場中的慕容平卻已被這句話激怒了,抬頭悍然地道:「山主!您不必替我保留餘地,儘管說出來好了!青城山中誰不知道我是昆侖奴的後裔,這些年來我的骯髒氣也受夠了,所以我才逃出去,我用盡一切的方法去求取新的劍術,目的就是想證明給你們看看,一個昆侖奴也可以有著超人的成就。」

  青城山主哈哈大笑道:「好!有志氣!今天你只要能闖過五老的聯手劍陣,打敗王立民的七煞劍,然後再接下我三招,我就當眾宣佈解除你家奴的身分,將你提高到家臣的地位。」

  慕容平悍然地道:「我不在乎地位,老實說,我也看不起六姓家臣的身分。」

  青城山主不覺一怔道:「那你想怎麼樣?我這個山主讓你當如何?」

  慕容淒然一笑道:「我也不要當山主,我只想以自由的身分離開這兒,到外面去開創我的事業。」

  青城山主又是一陣大笑道:「那你本就用不著回來,兩年前你闖過五手劍陣,已經是自由人了。」

  慕容平冷笑一聲道:「山主!兩年前我怎麼出去的自己心裡有數,所以我才必須回來,回來證明我自己也有這個能力……」

  青城山主臉色微動,輕哼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我白栽培你了……」

  慕容平也哼了一聲道:「山主栽培之恩,我會永遠記住的,可是……」

  青城山主突然怒喝道:「住口!你別再提那句話了,更別做那個夢了,除非你能把你裡外都洗一洗!」

  這句話似乎又觸發了慕容平的怒意,突然舉起劍來,化作一片寒光,掃向身外五人,颼颼的劍氣居然將他們都逼得退後了一步,包圍的圈子也擴大了。

  利用這個機會,他閃身就想闖出圈外,可是席久之早防到他這一步,身形突閃,補過來劈出一劍,將他又攔了回去。

  互相對攻了一招後,照理說慕容平可以停下來經過思考之後,再作第三次發動的,然而他並未如此做,劍光翻飛中,攻勢不絕綿綿而出。

  有時是單攻一人,有時連攻三四人,但見劍影穿錯,身形亂舞,到了最後,幾乎是人劍不分了。

  那五個老人的聯手劍陣,這時也顯出了真正的威力,慕容平攻招越多,他們還手卻反而越少,以一招換一招的規例而言,他們已積存下許多出手的機會了。

  可是他們都不急於利用那些機會,每一個人都嚴密地保護住自己,聽任他在中間像一頭瘋獸般的亂竄,而包圍的圈子卻越來越小了。

  許明非看得眼花撩亂,卻也禁不住搖頭歎息。

  這些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懂得慕容平所用的招式。

  泰山論劍時,神州五劍各擅勝場,可是那五家劍法都被他一人學去了,而且將它們去蕪存菁,融化成一套新的劍法。

  這已經令他驚奇了,然而看到席久之等五個青衣老者所用的劍陣後,更使他在驚奇中含著無限的沮喪。

  把神州五劍全部集合起來,也不會比此刻的慕容平更好,但這五個老人卻把劍幕圍得像一樽插滿了鋼刀的大鐵桶,一任他在裡面左沖右突,鐵桶越來越小,遲早都會把他擠死在裡面。

  神州五劍世所尊,跟人家比起來差得太遠了。

  身為五劍之一,難怪他心裡難受得不是滋味。

  包圍的圈子更小了,小得慕容平已無法再移動,只能立定身子,舞動長劍,一面在保護自己,一面用劍尖在圈子裡找空隙搶攻。

  ▼第八章 神劍三式

  儘管許明非心中對這個年青人充滿了惡感,然而這個時候,他卻衷心希望慕容平能夠脫身出來。

  許秋英與顧芳蓮臉容變色,卻束手無策,她們很希望能沖進去幫助慕容平,然而她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別說沖進圈子了,也許連邊都挨不到。

  圈子縮到最後,慕容平連進攻的能力都沒有了,只能勉強地招架住襲來的劍勢。

  山主夫人李紅藥忍不住輕輕一歎道:「這孩子練得真不錯,在五老聯手下能支持到七十幾招,年青的一代之中,恐怕只有王立明能達到這個程度,然而王立明是靠著祖上的傳授,他卻完全是自己練出來的啊!山主!你是否可以……」

  青城山主沉重地搖搖頭道:「不行!我跟你一樣地愛惜他,而且我也盡過最大的努力幫助他,他自己不肯學好,有什麼辦法呢?」

  郡主林盈第一次流露出反抗的神情輕輕地道:「他怎麼不肯學好呢?那是您不肯給他機會!」

  青城山主沉聲道:「住嘴!你惹下的麻煩還不夠?」

  林盈閉口不作聲,目中隱隱有淚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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