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故都風雲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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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神力天王是個真正的江湖人,心胸磊落,雖然輸在這年輕人手下,卻一點都不記恨,還一個勁兒的直向對方誇讚,問他師承來歷。 秦風居然說沒有磕頭拜過師門,這身拳腳是怎麼練的,他自己也說不上,因為他是獨子,從小就寵慣了,養成了好勇鬥狠的壞習氣,動不動愛伸手跟人打架,家裡開的是藥坊,在長白山挖棒錘的采參客幫來了,總是住在他們家裡,人家使拳舞棒,他就跟著瞎練,練會了就找人瞎比劃,慢慢的也就磨出點玩意兒。 長大了到北京去念書,老毛病沒改,還是好打架,只是他發現自己的拳腳走了樣兒,在家裡他一個人能敵三五個漢子,在京裡一個混混還勉強能對付,兩個書生卻能把他打得臉青鼻腫,滿地找牙。 這時他明白了一件事,不是他的功夫好,是他在家鄉的聲勢大,人家是讓著他,哄著他而已,於是他下了個狠心,非把拳腳學成不可。 但是,他又有個倔強脾氣,不屑投師學藝,他認為那一家的功夫都是死的、呆的,有利也有弊,好在他家裡有錢,供得起他揮霍交朋友,在京裡五年,他交了很多朋友,南拳北腿,什麼樣出身的都有,甚至於在天橋玩把式的,賣大力丸的都齊全,可沒有一個有名的。 他花錢結交這些朋友,目的在學功夫,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名家,自然也教不出什麼好功夫。 可是,他的目的並不是學他們的長處,而是學他們的短處,然後用自己的方法來制這些短處。 五年之後,他不斷地找人打架,只是挨揍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因為對方一伸手,他就看出了家數,而他一伸手,往往就擊中了對方的弱點。 這就是他學藝的經過,聽起來可氣死人,因為他口中把那些赫赫盛名的名門大派功夫,貶得一錢不值。 李敬元是少林正統,常以此自傲,而且秦風的出手也像是少林的,但秦風對少林拳實在缺乏敬意,達摩拳、太和拳、大洪拳,這些拳法在他口中破綻百出,氣得李敬元差點沒吐血但是,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因為這小於口氣雖然狂,可是他的話也的確有道理,他指出的那些缺點,使人無法不承認,卻也無法承認。 他說的缺點不能說是拳式的破綻,但是在他用的反擊招式下,又的確是能攻其所弱,一般人要想施展他說的招式,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卻是真能,一面說,一面手中還比劃,有時手腳齊動,四肢一起用上了,同時擺出四個不同的樣兒來,瞧了他的身手,李敬元不能不承認這個年輕人是個好樣兒的,也的確沒人能教出他這種徒弟來。 武林最重傳統,這小於卻偏偏打破傳統。 武學重在防身,七分自衛,三分攻擊,這小於的拳腳卻是專為找岔兒的,專門找人的弱點,他的那些招式,似乎是專為揍人而練的,話不投機,李敬元覺得說不下去了,可是私心之中,卻又不得不承認,這小於是個練武的奇才。 在座中,對秦風最順眼的還是哈王爺,打從見面開始,這位老王爺就笑眯眯的看著秦風,問長問短,越問笑意越重,似乎老丈人在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他有趣,別的人就無趣了,尤其是他的女兒哈瑞雲。 哈王爺不是真王爺,可是他比一位真的王爺都還像王爺,前清的王孫公子論學問欠缺,談消遣享樂卻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那難怪,因為他們生下來就註定了富貴,用不著化半點精神去掙,大好時光,自然是以及時行樂,才不負青春年少,風花雪月,鬥雞走狗,駕鷹鷂,養蟋蟀兒,玩戲子,逗相公,但十八般武藝很難有人全通全能,哈王爺卻是個全才,妙在秦風居然也無一不通,無一不精,談起來頭頭是道。 因此,席上就這一老一少談笑風生,別人全成沒嘴兒的葫蘆,因為那一套他們插不上嘴,九大天王雖則無趣,卻都感到很輕鬆。 因為他們至少能確定一件事,這小於不是一陣風,雖然誰也沒有見過一陣風,但是從一陣風行事下手的物件上判斷,那必然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一個很有抱負的俠客! 秦風卻不會是,因為他犬馬聲色,件件皆精,一定在這上面下過一番功夫,玩物喪志,一個年輕人如果鑽進了這麼許多的玩意兒裡,即使不是敗家子,也好不到那裡去,至少他不會再有那麼多的閒情來行俠仗義了。 所以九大天王雖感到無趣,多少還有點笑意。 哈瑞雲卻不同了。 她今年二十二歲,在王莊是至高無上的三格格,在奉天也是個風雲名嬡,她的眼界很高,交遊廣,人長得美不說,聰明能幹,豪爽不讓鬚眉。 這樣子的一個女孩于,很難找個她能中意的男人。 秦風的優點很多,而且都是哈瑞雲欣賞的優點,所以把老父拖出來之前,可能很為秦風吹噓了一番。 ▼第十章 哈瑞雲沒想到秦風的毛病也這麼多,多得不下於她的老子,她對於哈王爺固然還有一份孝心,但是,卻沒有多少尊敬。 尤其是哈王爺的那些嗜好,幾乎沒有一項是一個女人所贊同的,而秦風除了抽鴉片之外,幾乎樣樣齊全了。 所以,哈王爺跟秦風談得越投機的時候,她的嘴也噘得越高,忍不住哼道:「爹!你們倆倒是相見恨晚了!」 哈王爺的眼睛笑得戍了一條縫,連連點點頭道:「可不是,風哥兒真是全才,全才!咳!像這麼懂得生活情趣的年輕人甭說現下難求,在前清也不多見!」 「你們所談的那些學問可真了不起,沒一樣是正經的!」 哈王爺哈哈大笑:「什麼叫正經,在座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這個王爺是怎麼混來的,也不怕抖出來說,我跟那位真正的王爺只不過是一點遠親罷了,要不是憑著我這一身消閒的本事,怎麼樣也巴不到他身邊去,撈到這個總管王莊的機會,更不會有今天了。不怕說笑話,在王爺身邊,滿肚子經濟學問的人一抓一大把,就找不出一個像我這樣的,正經學問有什麼用,王莊記帳的老夫子有三名舉人,兩位秀才,四書五經滾瓜爛熟,可沒混出個富貴來!」 他說的是歪理,可也是事實,哈瑞雲氣得只是瞪眼睛,秦風笑嘻嘻地道:「老伯的話,小侄不敢苟同,可是雲小姐說這些不是正經,我也不以為然,假如我不是對鬥蟋蟀兒有興趣,也下過一番心血,這會兒可就沒命了!」 他說著話,把手中的銀箸朝面前一橫,錚的一聲,一縷白光擦著銀箸,斜飛向上,篤地擦、插入梁間,那是一柄薄薄的刀子,刀把上綁著條白白的紙卷。 在座的九大天王,個個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得出這是江湖人的飛刀傳柬,只不過這把飛刀來得很絕,竟是奔著秦風的咽喉射過來的,不但來勢強勁,而且刃發無聲,要不是秦風用筷子擋了一下,這封字柬就會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釘在秦風的喉頭上了。 飛刀的勢子雖為筷子引去一半,但是,在梁上還入木寸許,可見發出飛刀的人,手法之高與勁力之強。 大家先是怔了一怔,然後至少有五個人一聲不響,分從五路撲了出去。 哈瑞雲的臉都嚇白了,先是一聲驚呼,然後才發了脾氣,道:「這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坐在一邊的沈君山依然是不動聲色,也不急著去起出刀子來,只是笑哈哈地點頭道: 「秦少爺的眼睛真尖,居然能及時發覺那把飛刀,了不起!了不起!」 秦風微微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說過了,這就是愛玩兒的好處,因為我喜歡鬥蟋蟀兒,對它們的行動習慣都很清楚,那花廳外面是花園,現在又正是秋蟲求偶的季節,靠窗的地方是假山,正有一頭雄蟋蟀兒在賣弄精神,對它的女伴傾訴情衷,卻被個促狹鬼給打斷了!」 哈瑞雲忙問道:「秦風!你看見那個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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