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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展毓民不以為然道:「他滿口詩書,一身斯文氣十足,談吐風雅,絕不是下流人家的子弟。」

  齊碧霞道:「拿女人的繡鞋當酒杯,我想到就噁心,難道還算得上流嗎?」

  展毓民一歎道:「你的眼光太差了,他那手行動是有用意的,而且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尤家姐妹的繡鞋上暗藏機關,如果不是他當場拆穿,我們這邊很可能會有幾個人送命呢!」

  齊碧霞一怔道:「繡鞋中還能暗藏機關?」

  展毓民道:「是的,他取下繡鞋時,朝我亮了一亮,讓我看見鞋面上所繡的那只彩鳳,鳳頭上眼口之處都有小孔,分明是施放毒器的機關。」

  仇天俠忙道:「這倒是可能的,女子的弓鞋、文土的摺扇,都是暗藏毒藥暗器的地方,江湖上對這兩種人特別留神,一半也是為了這層緣故,只是弟子沒想到尤家那兩個女子也有這一著,師父隔那麼遠,怎麼能看見的?」

  展毓民輕哼一聲道:「我練劍的時候,先練眼,後練手,一棵大樹上的樹葉有多少,我必須數得完全不差,你師祖才著手授我劍法,那足足費了十年苦功,你們哪裡吃過這種苦。」

  齊蒼霖也一歎道:「我記得入門之初,也受過這種訓練,從早到晚,抬頭數葉子,眼睛花了、脖子僵了,仍然不准停,那段日子,我連晚上睡覺都做夢在數葉子,現在想起來還害怕呢!」

  展毓民一歎道:「恩師訓練我們的方法不能說沒道理,現在我們能有點成就,全靠當年底子打得好,只是你遵師開設鏢局,急需人手,我對天俠沒有採用那種費時的方法,現在想想,倒是害了他。」

  齊蒼霖忙道:「那種方法太摧殘人性了,小弟當年差點沒被數樹葉的訓練逼成瘋子,恩師原是一種試驗,所以小弟只練了三年就停止了。」

  展毓民道:「是我請師父停止的,因為那種訓練主要是磨去人的雄心,練眼只是次要的目的,我要繼承恩師的劍術研究事業,這種訓練是必須的。

  「師父收你入門是要你行道江湖,則大可不必,你才練到第三年,人已瘦得不成樣子,整天嘴裡就是念著數目,再下去非毀了不可……」

  齊碧霞不通道:「數樹葉能把人數瘋嗎?」

  齊蒼霖道:「叫你整天對著一棵樹,除了那數不清的葉子外別無所事,你連一天都受不了。」

  齊碧霞道:「師伯怎麼能挨過十年的?」

  展毓民道:「你師祖擇徒是依照性情而量才施教的,我性情偏靜,對那平淡無味的訓練可以忍受,你爹則是好動的性子,自然就不行了。

  「所以我對師祖剖析情況後,他也答應停止了,因為你爹的任務是行俠江湖,即使能挨過那段訓練,也會變成意氣消沉,磨盡銳氣,無意爭雄江湖了,十年靜參,誰還能有激動的壯志呢?」

  齊碧霞頓了一頓才道:「哪天我也要試試看……」

  展毓民道:「不必去找麻煩,你跟天俠都不是這種人,所以我沒有對你們施這種訓練,這話題太遠,我們不必談了,還是回到林佛劍身上吧!」

  齊碧霞道:「這傢伙有什麼好談的?」

  展毓民一歎道:「我很擔心這個小夥子,他的態度令人敵友難分,從今天的情形看,他好像是在幫我們的忙,可是他又在拆我們的台,首先是叫天俠丟一場醜,然後又叫你爹受了傷,真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齊蒼霖苦笑一下道:「我能保全性命,已經很感激他了,倒不必去在乎丟臉的事……」

  雲中鵠忽然道:「展大俠曾經猜他是令師弟南荒劍臾的傳人,是否有點根苗呢?」

  展毓民搖頭歎道:「也許是我想錯了,他不可能是羅師弟的傳人,羅師弟跟我鬧得不渝快,對齊師弟卻是很友愛的,絕不會叫他的傳人來拆齊師弟的台。」

  齊蒼霖道:「瀾滄雙煞跟我的過節是早年的事,他今天只是幫了我的忙,並不算拆臺。」

  展毓民道:「你還不知道他臨走時說的話,他要你把章鹽道的那趟鏢退掉。」

  齊蒼霖一怔道:「退鏢?那是不行的,日子已經定了……」

  展毓民道:「如果不退,他就要劫鏢。」

  眾人又是一驚。

  齊蒼霖忙問道:「他是公開聲明的嗎?」

  展毓民道:「雖然不算公開聲明,但是言中作了暗示,頗有那個意思,而且他可能還會邀請尤家的人一起下手。」

  齊蒼霖愕然道:「尤家的事我知道還沒完,可是他插一手是為了什麼呢?」

  展毓民道:「他說章鹽道宦囊所積都是貪墨而得,怪你不該為貪官作悵……」

  齊蒼霖一歎道:「話說得有道理,這筆生意我是沒多大意思所以才叫天俠跑一趟,因為以前我不知道章老兒的為人,已經接過幾次生意,這次沒有理由拒絕。恩師命我仗技行道江湖,我卻替一個貪官保護他的賊資,這實在是違背了行俠的初衷。」

  展毓民道:「話不能這樣說,你開創鏢局,就有義務為顧客護鏢,只要是經過正式的委託手續,你沒有拒絕的道理,譬如說一個醫生,遇上一個病人,雖明知這病人是個大壞蛋,難道能拒絕替他醫治嗎?」

  齊蒼霖道:「這畢竟有點不同,我當初原是準備拒絕的,因為章鹽道來委託時,還找了幾個本城的宦紳作陪,他說這趟鏢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敢接下來,又說這趟鏡如果出了向題,他只要求保住性命與眷口的安全,賠償的問題可以不計,四海鏢局成立了二十年,從沒有出過一次紕漏,為了面子,我才答應了下來。」

  展毓民道:「誰都知道你是乾坤一劍的門人,為恩師的盛譽,你也不能推辭這一趟的委託。」

  齊蒼霖一歎道:「小弟也是顧慮到這一點才勉為其難,如果沒有尤家這重波折,此去成都,沿途都是熟人,應該沒有問題,可是現在小弟實在有點擔心。」

  展毓民道:「把鏢局的人手全部集中,寧可走完這趟鏢後將鏢局收起,也不能砸在這一次上。」

  齊蒼霖歎息一聲道:「我局裡就是四個副手,加上我五個人可以獨當一面的,可是要應付尤家老少六人,恐怕還成問題,何況又有林佛劍居間插手。」

  展毓民道:「我已經向林佛劍表示過了,假如他意圖劫鏢,我就跟著保鏢。」

  眾人俱一怔。

  齊蒼霖倍感意外道:「這怎麼行,您千萬不能履足江湖的。」

  展毓民微笑道:「為什麼?」

  齊蒼霖道:「這是恩師的遺命。」

  展毓民歎一聲道:「不過,恩師把行道江湖的責任交給你,就是要我能靜研劍術,以求本門技藝能更加精練,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想本門劍術永居江湖之冠,其實這是個錯誤的想法……」

  雲中鵠在旁道:「蕭老前輩的設想固然傲氣重一點,但普天之下,能及上他老人家的確是沒有……」

  展毓民道:「在家師有生之年,或許沒有敵手,但是這種情形並不能永久保持的,現在就有人超過家師了。」

  雲中鵠忙問道:「展大俠可是說那姓林的小夥子?」

  展毓民搖搖頭道:「林佛劍雖然勝過了小徒,但是他真正的實力有多強不得而知,此刻無法作定論。」

  仇天俠道:「弟子想他一定不會超過師父。」

  展毓民道:「這倒很難說,在未經證實前,我從不說肯定的話。」

  雲中鵠一怔道:「展大俠說的是誰呢?」

  展毓民道:「兄弟此刻所能,不敢說獨步天下,但超過家師生前之能,卻是可以斷言的。」

  幾個人都為他的話感到奇怪。

  展毓民道:「我說這話並非對家師不敬,我的技藝都是家師所授,家師的成就得於自創,我稟承所學,駕輕就熟,家師費時十年,才創了幾招劍式,我僅需一兩個月就練成了,自然會比家師精純得多,這也不足為奇。」

  齊蒼霖籲了一口氣道:「原來師兄是這等說法,那自然是絕無疑問的,不過師兄……」

  展毓民道:「我還是要跟著去保這趟鏢,恩師雖有遺命,但並非不可變通,恩師死後,我們雖然沒有開宗立派,但一般武林朋友都把我們看成一家正式的門戶,我是一門之主,自然可以做主決定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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