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浪子燕青 | 上頁 下頁


  年輕人苦笑道:「人誰能懂人,一個最難瞭解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我扮別人都很成功,浪子有什麼不好呢?」

  中年人一歎道:「沒什麼不好,只是死得快一點罷了。」

  年輕人笑道:「有些人活到一百歲,並不證明他活著,每個人都知道君子劍章雲亭還活著,但沒有人記得他了,而林封、上官笑予,那些人活了只不過一年兩年而已,最短的才只有半年,卻依然有人念著他們,想著他們。」

  中年人道:「我知道,哀莫大於心死,何況我不演浪子,死得還會更快,天魔會出現江湖之中,專門就向傳統道義挑戰,我演的最多的是君子,死得最慘的也是君子,現在活著的江湖人中,恐怕只有偽君子而沒有真君子!」

  中年人又是默然片刻道:「天魔令、穿心鏢,這實在是個厲害的傢伙!」

  年輕人苦笑道:「不錯,是厲害,否則怎能一手掩蓋江湖正義呢?除了我賣命,你老哥賣力外,就只有幾個出錢的人,從林封開始,我一直就是孤軍奮鬥,每次我摸到一點線索時,居然找不到一個響應的人。」

  中年人道:「不能怪他們,別人沒有你這麼長的命,他們只能死一次,因此必須把生命用作最有價值的一擲。」

  年輕人道:「也許是的,所以我沒有絕對把握前,不敢發出金劍令,我怕若有一點差錯就糟了,把最後一點實力暴露出來,縱或我不能再活一次,卻真正要孤軍奮鬥了。」

  中年人笑笑道:「對!你應該對人間正義有信心,老實說一句,憑我這一手技藝,千金立致並非難事。我也不能叫大家給我建什麼這死廬,物色什麼十大名姝,我除了一份衛道之心外,就是對揭穿天魔令主穿心鏢的真正身分感興趣。」

  年輕人大笑道:「誰不是一樣,一次次的死而復生,我現在是好奇心賭氣重於衛道了,我發誓要跟這傢伙鬥到底!」

  中年人笑道:「我祝你這一次能成功,但是老弟,如果浪子燕青再死的話,你得換個方式了,老是沉屍江中不見形跡,恐怕瞞不了人,天魔令既是這麼精明的一個人,也難免不生疑心,我這六衍迷陣被他闖了進來就什麼都完了。」

  年輕人笑道:「這點你放心,六衍迷陣變化萬端,你摸索六年都闖不出去,別人又怎麼能闖進來呢?至於死的方式,我實在無法改變了。因為除了經這個門戶,我是真正死定了,沒有第二條路可以上這兒來。」

  中年人道:「六衍大陣只有江上一條門戶。」

  年輕人道:「我只知道這一條,但是龍老哥,你別動腦筋由這兒出去,除非你有我這一套在水底潛行百里的本事,否則的話,你只能在江邊打個圈子,還是在這個地方。」

  中年人道:「必須要潛行這麼遠?」

  「是的!每一次我中鏢落水,都在百里之外,靠著龜息大法,最長的一次,足足蹩了四天四夜才來到這兒來。」

  中年人道:「看來我是出不去了!」

  年青人笑道:「那倒不然,一個是天魔令主被殲,真相大白之時,另一個是我真正的死了,就是你出頭之日。」

  中年人道:「那我下次就不救你了。」

  年青人笑道:「你可以這麼做,但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除了在第一個方式下離開,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天魔令主對造化手龍雨田的興趣很高,至今猶在搜索你的下落,到了他的手裡,你可真有好日子過了,因為他跟你一樣,也是好花成癖,但你是惜花他是折花,天魔教下每處分宮,都有上百名少女,個個嬌美如花……」

  中年人的臉色一亮,年輕人笑笑道:「你別高興,那些少女是被擄去時嬌豔如花,出來時個個都成為妖魔鬼怪了,這個人天生有虐待狂,他要蹂躪一個女人前,必先毀掉容顏,他也急需你這樣一個妙手,替他把一個個的天仙變成夜叉!」

  中年人臉現憤色道:「這傢伙簡直不是人!」

  年輕人神色也是一黯道:「所以我們才必須消滅他,天魔教中人人蒙面,倒不是為了神秘,而是那些臉令人不忍卒睹!」

  中年人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誰知道,希望浪子燕青能解答這個問題。」

  說完他走出茅屋的門,朝滾滾的江水看了一眼,然後輕籲了一聲道:「浪子燕青的生命開始了,從長江去,但願不在長江死,否則下一個腳色,我真不知道又要扮演什麼?」

  投身入滾滾江流,不濺起一點浪花。

  茅屋中,龍雨田對著兩個二十來歲的美豔少婦,輕輕一歎道:「這下子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事情做呢,惜惜,為我唱一曲,我要聽聽人的聲音。」

  一個少婦道:「老爺子,我們陪您聊聊還不是一樣嗎?」

  龍雨田鼓躁起來了,一拍桌子道:「叫你唱歌你就唱,你們只有在唱歌的時候才有點人的味道;聽你們說話,我的耳朵都快起老繭了!」

  少婦不敢違抗,柔順地應了一聲,另一個少婦則撥弄起三弦,彈罷過門,這個少婦開始順著曲調唱了。「妾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同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矣,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唱了多少遍,但因為龍雨田沒有叫停,她們也不敢,只好一直唱下去。

  忽然膨的一聲,是彈三弦的少婦將弦子扭斷了,跟著砰的一聲,三弦被摔得粉碎。

  歌聲倏然中止,惜惜驚問道:「憐憐!憐憐!你怎麼了?」

  憐憐跳了起來,哭著沖出門外去了,口中叫道:「我要瘋了,每天看長江,還要不停地唱這個曲子,我實在受不了!」

  惜惜驚愕地看著龍雨田,誰知這位老爺子今天居然出奇地好脾氣,居然微微一笑道:「由她去,她這麼一發作,證明她還有點人味,因為我跟她一樣,也快瘋了,過著這種生活,不瘋就不是人!」

  惜惜輕歎一聲道:「老爺子,我倒覺得這日子很不錯,又平靜,又安逸,沒有人來打擾,連敲門的聲音都沒有!我可以在門口曬一天的太陽,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覺,晚上數天上的星星,看月亮由東而西,不會驚世駭俗,不怕人笑我癡,笑我傻,老爺子,莫非我不是人嗎?」

  龍雨田怔住了,出奇地望著她,似乎說來也沒想到這個伴他六載的女子有這麼超逸的心靈!

  講了半天,他才道:「不,惜惜!是超人!是達人!憐憐情急而憤然碎琴,她表現的是至人,我居然這麼混帳,一個至人、一個達人,終日伴著我,我竟毫無所知……」

  「她是情花能語,你是解語花情,我以惜花主人自居,卻未能領悟你們花中之趣,慚愧的是我!燕青啊,你永遠不來都行,我願終老是鄉,不再出去了。」

  惜惜卻忽然道:「他這次又換名字了,叫燕青?」

  「浪子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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