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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姚開山正得意地看著豫讓陷入了劍陣,似乎不要多久,就可以把這個天下第一劍手殺死了。

  但就在眨眼間,情況變了。他驚惶地喊道:「停!停!快退下去!」

  這些命令是對他的部屬發的,豫讓雖然不是他的部屬,卻先停止了行動。他並不喜歡殺人。

  流星殺手只剩下三四個了,他們手中還執著火炬和長劍,卻有著惶然不知所措之感。地上倒著橫七豎八的同伴,火把在一邊,有些還在燃燒,有些熄了,冒出一股刺鼻的濃煙。

  片刻前活生生的人,現在已不能動了,這種變化是令人無法立即接受的。

  姚開山怨聲道:「叫你們退下去,難道沒聽見?」

  那些人不是聾子,自然都聽見了,他們也不是不想退下,而是不敢。

  豫讓的劍雖停止了動作,殺氣仍然湃溢劍端,而那些人因為距離太近,仍然在殺氣的威脅下。他們唯恐一動就會挨上一劍。

  雙方凝立片刻,豫讓將劍尖垂下,放鬆了身子,冷漠地道:「滾吧,豫某不殺你們!」

  這是一個絕對靠得住的保證,那些劍手們吸了口氣,連忙退了下去,而且丟開了手上的火把,隱入黑暗中不見,只剩下了姚開山,他的聲音中帶著擅抖:「豫讓,你好狠,一揮手間就殺死了近十個人!」

  豫讓冷冷地道:「他們要殺死我,我還不想死。」

  劍刀對搏,互拼生死,不殺人就會被人殺,這時候不講客氣,豫讓的話不算回答,因為姚開山的話也不是問題,但雙方又似乎在一問一答間,解釋了一切。

  姚開山吸了一口氣:「豫讓,老夫不得不對你說一聲佩服。老夫這流星劍陣自從練成以來,所向無敵,多少高手都在其中倒了下去,卻被你輕易地破了。」

  豫讓輕歎了一聲:「不算輕易,我破得很辛苦。」

  想起練劍時身受的種種,豫讓身不由主地抖了一下,那種滋味不是人所能接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挨過來的,如果現在再讓他過一天那種日子,他寧可自己拿劍割下腦袋來算了。

  一道道的傷痕,雖不會致命,還是會痛的,痕未愈,又劃上了新的,尤其是到了晚上,躺在石坑上,每一條傷痕都在痛,徹心透腑。

  那時,是一個決心在支持他,現在這決心沒有那麼激烈了。

  襄子沒死,他的任務沒有完成,他仍然要繼續下去。但是他對襄子的仇意越來越淡了。

  是時間的關係嗎?不,他的決心是不受時間影響的。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豫讓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只有一個感覺,感覺到整個事情很可笑,很愚蠢而無理,但又非做不可。

  沒有人在強迫他、鞭策他,但是卻也無法改變他,不僅豫讓本身有這樣的感覺,其他的人也是如此。

  每個人都認為豫讓已無殺死襄子的必要,也不希望他成功,但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這件事,或是說豫讓的不對,大家只有聽其自然發展下去。

  只有文姜是聰明的,她懶得活著去傷這個腦筋,所以她死了,而且選了個最適當,最引人注目的時機。

  豫讓感到很無聊,襄子派人來殺他,他並沒有認為不對,因為襄子沒有跟他決鬥的必要。

  豫讓所以要反抗,只是他不願意在這種方式下受死,襄子不該派人來暗算他。

  如果襄子派個不會武功的人來對他說:「豫讓,已經兩次行刺失敗,君侯也兩次不死,你既然不肯改變心意,歸順君侯,君侯卻不能一直受你的威脅,所以派我來要你的命,那原是你欠君侯的。」

  如果有人來這樣說了,豫讓會毫不考慮地交出自己的首級。但襄子派出了大批的殺手,使他無法忍受了。

  殺手是要殺他的,不管他接不接受要求,都要帶著他的首級去覆命,豫讓可以屈於理,但不會屈於威脅。

  姚開山站在場中,沒有說話,豫讓也不想說話,他知道事情沒有完,因此,他等待著下一場風暴的來臨!

  流星劍陣無功,對方應該倉惶而遁的,但姚開山留著不走,顯而易見,他們還有第二步行動或別的主意。

  等了一陣之後,姚開山才道:「豫讓,你的劍技高明,但剛才那個流星劍陣,並沒有那麼容易破的。」

  「是的,豫某破得並不輕鬆。」

  「不!不!你破得很輕鬆,老夫說的不容易,是指開始時,如果他們一開就全力進攻,施展殺手,你絕對擋不住,也不可能給你找出破陣的缺隙。」

  這倒也是。豫讓在開始時應付得很緊,他沒有被殺,卻也受了傷,而且他感覺到對方的攻勢沒有用足,最多只到八分。設若他們全力進攻,此刻生死誰屬,還很難說。

  姚開山見他不說話,忍不住道:「豫讓,不管你是否承認。但你心中明白,我們是對你手下留了分寸。」

  「承情?承情。只是豫讓不太明白為何。」

  「那當然是君侯的指示。」

  「君侯不是要你們來殺我的嗎?」

  「不錯,但那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君候最大的希望,還是你能為他效力。」

  豫讓不禁笑了:「這個問題重提太無味了,豫某早就表示過,這是不可能的。」

  姚開山歎了口氣道:「君侯也知可能性不大,但總要試一下,他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我卻是個固執的人。」

  姚開山道:「君侯行事很仔細,他不願意留下後患,你如不能改變心意,他只有殺了你。」

  「他早該這麼做了。」

  「不過現在做卻更為穩妥。豫讓,除了文姜夫人之外,好像還有一個女人。」

  「這跟我們此刻的事無關!」

  「不,有關係。那個女人是趙國的人,好像也會武功,曾經參與謀刺君侯的行動。」

  「她是為了幫助我,趙侯答應過不追究了的。」

  「君侯是答應過,但希望她能感恩圖報,不要再萌謀刺之心,現在看來她並沒有覺悟。」

  「不!她已經沒有這個意思,所以她離開了。」

  姚開山笑道:「你們做事隱秘,但我們也不笨,她是因為有了身孕,由王飛虎派人送她躲起來了的。」

  豫讓道:「她是個女子,是絕對無害的。」

  姚開山道:「我們可不這麼想。女人的心事很難捉摸,尤其是她懷了孕,日後生下孩子,記起了你身死之仇,那是很可怕的。」

  「沒有的事,我早已告訴過她,我殺君侯不為私仇,我若被殺,也不是私仇。」

  「女人可沒這麼講理,她們固執起來,誰都阻止不了,而你的那個小桃的女子,又是個很偏激的人。」

  「怎麼?你們難道不想放過她?」

  「我們沒這個意思,但是怕她不放過我們。因此,最好是你不死而歸君侯,這樣她也可以過好日子。」

  豫讓道:「不必說下去了,你們找到她了?」

  姚開山冷笑了一聲,拍了兩下手,黑暗中出來了一個人,一手提燈,一手端著個木盤,盤中是一件女子的衣服,一支玉簪,東西並不很值錢,但卻是小桃的。

  衣服是小桃離去時所著,玉簪是她隨身所用的,豫讓不必細辨就認得出來,這是他買了送給小桃的,玉簪上還刻了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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