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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小桃道:「我也知道這與君侯無關,但是他信任小人,使我家蒙冤不白,智伯使我的冤屈得以申報,雖然智伯與君候都不知道內情,但是在我來說,是蒙了智伯之恩而受了君侯之害,因此,你為智伯做什麼,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

  豫讓沉思片刻才道:「小桃,你要考慮清楚……」

  小桃道:「不考慮了,預大哥,我說句不知羞恥的話,在朱羽家中見到你之後,我就心慕英颯,暗自立誓,以身相許,不再接受第二個男人了?」

  豫讓大感意外道:「小桃姑娘,這太不可能了,豫讓只是一個亡命天涯的劍客而已……」

  小桃道:「預大哥,你不必自謙,你的一切我很清楚,只是私心相淑,並不打算讓你知道,所以後來我也沒來找你,可是現在我們有機會又見面了,而且能夠有機會為你做些什麼,你總不忍相拒吧。」

  豫讓沉吟不語。小桃又道:「夫人還托我一件事,你即使不接受我,也該幫助我完成這件事。」

  「文薑托了你什麼事?」

  「君侯在歸還智伯遺體時,只有智伯夫人的首級,智伯的首級卻說是遺失了,所以智伯目前是以一顆木刻的首級暫作歸殮的,夫人相信智伯的首級仍在趙宮,要我找一找。」

  豫讓忙道:「這是我的事,該我來辦。」

  「夫人也托了我,我也答應了,所以這也是我的責任,再說,這件事我辦起來比你方便,你不能出入趙室宮寢中去找尋,也不便去找啊,我卻可以的。」

  豫讓道:「文薑不是托你,是借你的口告訴我,要我去盡心而已。」

  「預大哥!這話太牽強了,夫人跟你是夫婦,要你去做事情,何必還要借我之口……」

  「那是她……」

  小桃搶著道:「那是她知道你有更重大、更危險的事情要做,而且做了那件事情後,生還的可能性很小,無法再去尋覓智伯的首級了,所以才托了我。」

  豫讓無可奈何地道:「就算是吧,所以我才要快快地離開你,因為我要做的事會牽連到你的。」

  小桃笑道:「我已經是個殺人的兇犯,還怕牽連嗎。」

  「話不是那麼說的。」

  「那還要怎麼說?當我揮刀殺死總管的時候開始,我已存了一死之心,我家中只剩我一個人,我的感情也早已託付給一個不可得的人,此生本無遺憾眷戀,天幸讓我見到了你,我覺得上天對我已太厚……」

  豫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頓了一頓才道:「小桃!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

  小桃一笑道:「文姜夫人跟您都沒有明說,但是我猜到了,你要刺殺君侯以報智伯。」

  豫讓心中一陣大震,這是她心中的一個秘密決定,既未泄之於口,也沒有形之於色,小桃又如何得知呢?

  小桃卻盯著他問道:「預大哥,我有沒有說錯?」

  豫讓故作輕鬆的道:「平民殺公侯,律當族滅,你知道我有這打算,幹嘛還要跟我在一起呢?」

  小桃道:「為我只是一個人了,無族可滅,沒有什麼人會受我的牽累。」

  「你自己會受連累的!」

  小桃道:「我自己也想殺他。」

  豫讓道:「別胡說了,你為什麼要殺他呢?」

  「我父親因公殉職,我哥哥因公受傷,只落得病死獄中,我們姐妹辱志屈身,在朱羽家中為婢,好容易打聽得案情大白,卻未得一字之褒獎,是牧民者失其聰,女流弱息,受酷吏迫害,是牧者失其政……」

  「這些可不是他的錯,至少不值得你去殺他。」

  「當然,這只是說他對我已無恩德。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為了你,你要殺他,我就幫助你這次壯舉。」

  豫讓道:「我是為了智伯知己之德,而且我不是晉城的人,你卻是趙侯的百姓。」

  小桃道:「我是女人,忠不及婦人,但從一而終是婦人之守誠,我既已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你了,自然是一切唯你是重,唯你是從。」

  豫讓剛要開口,小桃又道:「預大哥,你別說你已有妻子的話來推辭,我見過文姜夫人,取得過她的同意……」

  「啊!文薑同意你什麼?」

  「同意由我代她來照料你,同時也請我幫助你。」

  「幫助我?她要你如何幫助我?」

  「她沒說,我也沒問,我們之間,心中都有個默契,大家都能明白的,那是不論你做什麼,我都盡力幫助你。我是一個孤身未嫁的女孩子,若非她同意接納我,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再說,你要做什麼,她總該明白的,她要我幫助你,自然也想到了我可能受到的連累,她連謝字都不說一個。自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豫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因為小桃太乾脆,已經沒有他反對的餘地,而且他也不知道她跟文薑是怎麼說的,不過他相信文薑是會接納小桃的。

  那是一個偉大而堅毅的女性,不會為這種事嫉妒的。她與豫讓的愛情深而且堅,已經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超越了世俗,因此,他們之間可以有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但不管有多少個介入,卻不能分占掉他們的一份感情。

  文薑知道豫讓的確需要幫助,小桃也的確能給他很大的幫助,只此一端,文薑就不會反對她了。

  重整河東,有王飛虎就夠了,文薑本不必去的,或許,原來她也沒上河東的意思,但她居然走了,不問而知,她是把豫讓暫交給了小桃。

  一個女孩子只有在愛情的鼓舞下,才會拋棄身家、性命以及所有的一切,但這種愛情的力量,不能光靠私心的傾慕與單戀,一切還要有更多的獲得才能促使她慷慨的付出。

  豫讓想到這兒,不禁苦笑一聲道:「小桃,我相信你已經把一切後果都想過了,所以我也不再說什麼了。你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又有一身本事卻找上我這麼一個不幸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笨……」

  「笨!」大桃去而複轉,接道:「不過這世上聰明的人已太多,找到一兩個笨人就難能可貴了,我妹子笨,豫大俠又何嘗不笨!智伯兵敗被殺並不冤枉,他是死於自己的野心,如果他安居河東,誰也不會去侵犯他。他死于君侯之手,也是自取的,因為是他要來併吞晉城,君候只是自衛而已。豫大俠,你是個遊俠,應該講理,我的道理對不對?」

  小桃神色一變連忙道:「姐姐,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根本沒有走,只是出去把門關上,然後到廚房弄點吃的,我來一天了,粒米沒有下肚。」

  「那……我們的談話,姐姐都聽見了?」小桃的神色展動,目中流露出一絲殺機。

  大桃如同未覺,笑吟吟的道:「豫大俠,我在等你的答案。」

  豫讓頓了一頓才道:「諸侯逐鹿中原,強者先鞭,攻來攻去,這已經沒有是非可言了。稍有為的人,不甘拘於一隅,老成固守者,也未必能求保江山。襄子這些年來也吞併了不少小國,假以時日,安如他不會對河東發動攻擊,這個道理沒什麼抬杠的。」

  大桃道:「對,他們貴族攻來攻去,沒有是非,反正是強者生存弱者滅亡,都與我們百姓無關。智伯已亡,豫大俠的責任已了,你卻還要作孤軍之鬥,為的是什麼?」

  「為報知己。」豫讓道:「智伯知我、敬我,待我以國土,我也發誓以死相報。」

  「那你可以身殉!」

  「是的!我與拙荊原都打算如此的,所以我們不敢有孩子,就是怕遺下後累而影響死志。可是智伯死後暴屍城樓,未能安葬,豫某不敢死。」

  「現在智伯夫婦已經歸葬了。」

  「但屍骨不全,豫某責任未已,而且故主心願未了。」

  大桃一笑:「智伯生前最大的志願是兼併趙國,你要了結他的心願是不可能的。中原雖無主,健者紛紛逐鹿。那可是貴族們的事,平民是沒有希望的。」

  「豫某也沒這個雄心,謀國雖然無望,但是,智伯第二心願是殺死襄子,這個豫某倒還可以一拼。」

  大桃點點頭道:「這就說得通了。為酬知己,不辭一死以竟遺志,這才是烈士之所為,也值得我們姐妹用性命來巴結你了,如果你只是為智伯報仇,那實在太牽強,相信你自己也明白,這實在不能算是仇的。」

  小桃道:「你也要參加?」

  「是的。我也要參加,而且有我參加,你們也會更方便些。我的丈夫在宮中當侍衛,對於君侯的行動,打聽起來比較方便,更可以掩護你們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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