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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陳老大總有看不見的時候,大夥兒還能偷偷地嘗口腥,要不就是悄悄地摸兩把也是好的,現在……」

  「以後我的手下可不准幹這種事,要女人,下山到鎮上找婊子去,在山上,可不准來這種不乾不淨的一套,以後山上不准養女人……」

  「陶姑娘,你在開玩笑,下山到鎮裡找婊子,那得多少銀子?咱們在這窮山上,大隊人馬動不了,全靠宰幾個落單的小股貨販,一年也攢不下幾兩銀子,連陳老大都不能常常去尋樂子,咱們這些弟兄更沒這個命了,鷹愁澗,惡虎嶺,本來就是個窮地方。」

  「那是以前,今後大夥都會有錢了,弟兄們每人月支五兩,隊長十兩,頭目二十兩,睡個婊子,一晚上不過一錢銀子,你們可以夜夜摟個婆娘睡覺……」

  山寨裡的弟兄都吵醒了圍過來,好奇地看著這個美麗而又潑辣的女郎,聽她說出這神話般的遠景,個個都呆了,還是範二比較跟她熟稔。發著問道:「那敢情好,咱們不是當強盜,而是幹上肥缺了,縣城裡當差的每月才一兩銀子,已經個個肥得像頭小豬了,五兩銀子,那還得了?可是姑娘,這不是說著好聽,咱們那兒來的銀子……」

  「這不用你管,我負責發就是了。一兩天內,我就發放第一個月的,只不過有一點,拿了我的銀子,就得聽我的命令,守我的規戒,不得有半點的違抗!」

  範二立刻道:「那還用說?陶姑娘,只要你能按月給銀子,那怕是要大夥兒拚上性命都成,以前咱們在這兒,也是手拿著腦袋過日子,但日子仍然過得很美。他奶奶的!每個月五兩銀子,叫老子當孫子都幹,成了,陶姑娘,你這老大當定了。」

  ▼第十三章

  周圍的那些漢子都沒作聲,他們不反對換一個美麗而兇悍的女頭領,只是懷疑她是否能拿出那麼多的銀子。

  陶靜靜沒有讓大家懷疑多久,她在第二天就照所約,發出了第一個月的銀兩。

  本來,她打算兌換身上的銀票和珠寶才能發放的,可是她在檢收黑虎陳宏的遺物時,居然找出了兩千多兩的現銀,這證明了這位老大的確有點私心,他的弟兄們個個貧無分文,他卻坐擁巨金……

  兩千多兩銀子當然算不了大財富,可是在這貧窮的山上,那就是不得了的一筆大財了,陳老大一個人獨攢了那麼多的銀子,卻讓他的弟兄們窮得幾乎沒褲子穿,這位老大至少在同甘苦上做得太差了。

  那些原來是陳宏的心腹也感到心涼了,他們跟老大的交情稍微好一點,但是他們仍然窮,而陳老大卻藏下了那麼多的銀子,對他們太不公平了。

  陶靜靜還沒有分完陳宏的銀子,卻已經取得鷹愁澗大寨的全體擁護。

  在往後的幾天裡,陶靜靜已經控制了整個山寨。

  她從索倫貝子那兒學來的一些密探組織手法以及在紅燈會中得到的組織,使她很快地把這一夥盜匪組織起來了。

  手上有了人,她又能辦事了,首先是把索倫在幾處的窖藏給起了出來,索倫只是在無意間透露出來的,當時他權傾一時,以為無人敢去動那些錢,那曉得他已瞬息失勢,陶靜靜也順理成章地把那些備以急用的藏金給弄了過來。

  這幾十萬的私藏使她更具有聲勢了,有了錢也更有勢。她聘到一些好手,利用這些好手,再加上一些策略,威逼利誘,她吞併了附近的幾個山寨,形成了太行山中最強大的一股勢了。

  而且她也把索倫貝子手中一些私人耳目和班底也弄到了手中,這批人原來就不在編制中,只是忠親王父子私下建立的親信人員。

  索倫失了勢,密探部門的勢力也加入了恭親王的掌握,有建制的人員都歸屬過去了,這些人都無所依靠,恭親王不會再用他們,甚至於要緝辦他們,因為他們以前仗著忠親王父子的勢力,多多少少有些違法淩人的事,這正是翻案的時候。

  這批私人密探在主子當權時神氣得像一條龍,主子一失勢,他們不但惶如喪家之犬,也幾乎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尤其忠王爺是驟然失勢,沒來得及為這些爪牙們作一個安排,使他們變得很慘,所以陶靜靜找到了其中幾個人,再透過他們,倒是又成了一個班底。

  這個班底中頗有些人才,不僅消息靈通,而且善於策劃,太行山大寨現在有人有勢有錢,樂得做幾件漂亮的事見來闖闖兒。

  她先後發下了幾次通知,學一些大山寨的做法,規定了幾條路線,說明了鏢局及大夥客商經過時該繳的例費。例費的成數訂得很高,差不多是別處山寨的一倍,然而陶靜靜卻一口咬定了這個數字,分毫不減。

  這條路上以前沒人敢收例費,因為這是一條黃金之路,是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輸往西方的唯一陸上孔道,每年有上百批大商旅由此通過,正因為有這麼多人要通過,而每一批商旅都有著雄厚的底子和背景,不怕綠林道的勒索。他們所雇的鏢客江湖路子熟,門道寬,本事出眾,維持了這條路的暢通,而且官府也特別在意,努力清剿,使這條路上集結不起大股的勢力。

  這種太平歲月維持了近五十年。終於,又有第二股勢力出頭了,由一名叫陶靜靜的女頭領帶著人,總壇設在惡虎嶺上的鷹愁澗,那兒不過才兩三百人,她的勢力卻囊括了整個太行山。

  這種傳說自然有人不相信。有兩支大商隊想強行闖關,他們隨隊護鏢的是少林門中俗家長老,而且還借了山西將軍的五十名親兵隨行,想碰碰這股勢力,結果卻很慘,兩批人都被打得落花流水,鏢客當場死去,五十名親兵無一生還,貨整個地叫人給截了下去。

  太行山的盜賊中固然有好手,但可怖的是他們懂得利用地形,長弓急弩,灰石滾木,水火夾攻,他們有暇在一些重要而險峻的地方從容佈置,讓人防不勝防,就這樣吃了大虧。

  這一戰使得陶靜靜很出名,一舉而吃掉了兩股大商團,使得別的商團的人再也不敢存抗拒之心,只有乖乖的繳買路錢過關。

  山西將軍有五十名親兵被陷,自然很生氣,派了一些兵員及兩員參將,率眾三千人想要清剿山寨。

  可是在出發前卻又打了退堂鼓,將軍的理由是未得朝廷指示,不得輕易發兵云云。

  其實在山西境內用兵,將軍有絕對的權利,尤其是這種剿匪行動,更是將軍的職責,任何人都不能干涉的,當然將軍也要負點責任的。如果一次行動,損失的兵員在千人以上,將軍就很難保住自己的前程了,因為能坑下上千名軍卒,匪徒至少也該在上千人上下;而一處匪徒聚結在五百人以上,地方將軍就該申報朝廷,由朝中另加指示應付之策了,特別是在天下尚未真正統一,許多地方尚有所謂反清複明義師活動的時際,對這一點執行尤為嚴格。

  據雲山西將軍也是在發兵的前夕,要拜本進奏朝廷,發現他的愛妾三姨太被人割斷了喉管,橫死在府內,最糟的是她保管的將軍大印不翼而飛。

  兇殺現場留有一封密函,血跡斑斑,因為注明是給將軍親拆,自然沒有人敢代拆;將軍看完後,一言不發,立刻把字柬燒了,下令停止發兵。

  以後將軍也絕口不提再發兵的事,儘管外面控告太行山盜匪猖獗的狀子多如雪片,將軍卻一概不理。

  將軍的職責是主管一省軍事,他的兵是用來鎮壓反叛謀逆的。大行山鬧強盜,那是地方的事,責成地方官府處理即可,將軍府不管這些案子。

  可憐的是鄰近的太行山的幾個州縣,都只有幾十名捕快公人,平時只能抓抓小偷,像這類大股盜匪,他們連碰都不敢碰,更別說是抓了。

  太行山鷹愁澗總壇,在向下各處縣城中,都設有公開的堂口,徵收過路商旅鏢局的規費,公人們只有裝作不聞不問,甚至於執行公務,也要避開到百丈以外去。

  在短短不到兩年之間,陶靜靜大頭領的名聲如日曬中天,她還是用她黑胭脂的外號,但是已沒有人敢稱她的外號了,甚至於也把姓氏給省略了,只稱呼她為大頭領。

  太行山上只有大頭領,也只有一位大頭領,其餘的那些頭目們只能稱為頭領,上面冠個姓氏:如張頭領,王頭領等等,這證明了陶靜靜是獨一無二,唯我獨尊的。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她網羅了不少人才,在鷹愁澗中,她設了一座集英堂。

  堂中是她由各地請來的貴賓,這些貴賓們不分男女,一律以先生稱之。每人身邊有一塊牌子,是銀鑄的,只要有著一塊銀牌,不但出入太行山各處山寨無阻,而且還能對各寨的人下達命令,指揮調度,不遵者立殺無赦。

  這些貴賓們也的確很了不起,不但身擁奇技,而且有幾個確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技擊名家或一代宗師的身份。

  陶靜靜能拉攏這些人前來幫忙,自然也更提高她的聲勢,使她的名氣更響亮了。

  她幾乎成了西北道上最有名氣和最權威的女人,但也是最神秘的女人,很少有幾個人見過她,山寨中的事,她都是派範二代傳口令,範二本來是個小角色,現在地位一變而重要了,大家都改口稱他范頭領、范二爺或是范二哥了,他是綠林道上最神氣的人。天下的事,他都是一句話就敲定了。

  不過他的一句承諾或一個命令,也的確是很有道理,以前的範二,既沒有這種魄力,也沒有這種擔代,所以大家都知道他不過代為發言而已,真正厲害的還是大頭領。

  大頭領的確很忙,不但要忙太行山綠林道的事,還要忙著很多很多其他的事,這些事經常也是很賺錢的事,因為太行山的弟兄們收入都增加了不少,日子也過得比以前舒服多了,甚至於可以神氣活現地到山下的縣城裡去大搖大擺地走動一番,上酒樓喝酒,上窯子裡玩娘們兒,公人們對他們只會敬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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