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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白素娟搖搖頭:「表妹來此的消息,請各位暫守秘密,這樣至少在大會之前,對方不會再鬧事了,一切等大會時再解決吧!」

  沐世光等三個人默然無言退出,白素娟這才對陶靜靜道:「表妹,你從底下可以通到我的房間,如果你要離開,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機會。」

  「我離開,跑到那兒去??南路是洪大全的天下,北路是七八兩處分堂,人人都認得我。」

  「認得你未必會留難你,只要你小心一點,進了玉門之後,就沒人再會注意你了。你在此地殺了人是事實,假如到了大會上,我不一定就能庇護你了。」

  「我走了,你又怎麼辦?」

  「不怎麼辦!實話實說,告訴他們你已經離開了,殺人雖是你的錯,但你受欺負也是事實。在大漠上,欺淩婦女是死罪,我們可以據理力爭,這幾天我跟一些回部的王公接觸過,他們對準噶爾部本就不太和,都表示了支持我們,所以這一仗可能打不起來。」

  「既然他們都支持我們,那我就不必走了。」

  「我只是說有此可能而已,卻也沒有十分把握,你也可以看得出,你在這兒,沐叔叔已經不太支持你了,到時候……」

  陶靜靜冷笑道:「正因為他們不支持我,所以我才不走,要走也得把事情擺平了走,我不領這份情,更不能讓人說我是闖了禍逃走的,陶家的女兒不做這種丟人的事。」

  看她又鬧上了彆扭了,白素娟也只有歎口氣道:「不走也好,反正有我一條命陪著你,要死大家一起死。」

  「表姐。禍是我闖的,關你什麼事?」

  白素娟又歎了一口氣道:「表妹!看來你真是不懂事,這不是你在家鄉的時候,行動只於一身。你是紅燈會的人,你的任何行動,我這紅燈會主都有責壬。老實說,後天的大會上,你在不在都沒關係,人家找的也不是你,而是我這個負責的人。」

  「任何一個弟子闖了禍,會主都要負責。」

  「是的,我都有責任。如果對方堅持要償命的話,第一個要的就是我的命。」

  「這太不公平了吧!」

  「世上本沒有公平的事,我在會中沒有絲毫建樹,卻能膺任會主,就是因為我負起了爹所遺下的責任,你只羡慕我坐享其成,一到塞上就能發號施令,掌生殺之大權,卻沒有看到我所負責任的沉重。」

  「這麼說來,這個會主沒什麼幹頭。」

  「那要看你如何去幹了,如果你只想享受權利而不肯負責的話,會主是很有幹頭的。如果你要善盡其責,這副擔子就沉重得很,只是我非幹不可而已。」

  陶靜靜也沉默了,她一直對這個表姐有點不服氣,因為白秦娟處處壓著她。不管在什麼地方,總是掩盡了她的光芒,處處受到別人的尊敬。

  本來,她以為白素娟只是運氣好,有個做總堂主的父親,現在才知道,白素娟在很多地方是比她強出很多。

  葉爾羌河畔,廬幕連天,戰馬成群,人頭如潮湧,漢回兩城的人都出動了,紅燈會的弟子們一色素布打扮。腰中系著一條紅色的腰巾,回人們則穿著自己本部的傳統服裝,五光十笆,亮麗耀目。

  哈山王公的准葛爾部是人數最多的。約占了有三分之一的人數。在一大堆五光十色的服色中特別顯目,也只有他們是全副武裝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殺氣,對著紅燈會的弟子怒目瞪視著,好像戰火隨時都可以點燃。

  戰鼓咚咚地敲著,突然節奏加快起來,而且號角也嗚嗚地吹奏起來,大會開始了。

  首先是仲裁人登席,那是由回部的各王公們組成的;其間也有部份漢人,包括莎車縣的縣令在內。

  照理說,他是一地的首長,席次該在正中才是;可是他卻被安排在邊頭上坐著,可見大家都沒當他一回事。

  哈山王公帶了一部份的人在仲裁席的左首坐定。一臉的憤色,紅燈會中的白素娟則領著陶靜靜和三位分堂主,坐在右邊的席次上。

  大家都坐定後,由最年長的吐魯蕃王公莫爾為主,起立宣佈大會開始,哈山王公即提出了控訴,說他的兒子哈都在漢城中被紅燈會的人殺死,要求懲凶。

  他還提出兩名證人,是那天在決鬥中突圍逃出的生還者,他們說哈都是認識陶靜靜的,在酒樓上遇到了陶靜靜,禮貌地邀她過去同席,後來為了敬酒的問題起了爭執,陶靜靜即時拔出腰間的匕首,刺進了哈都的胸膛,然後又跟哈都的人展開打鬥,陶靜靜又殺死了兩個人後紅燈會的人一擁而進,再度殺死了四個人,只有這兩人力戰得脫!

  白素娟一直冷冷地聽著,輪到他盤問證人時,她只問了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清廷特使索倫貝子手下的護衛?」

  那兩個人似乎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哈山王公立刻抗議道:「這個問題與證人無關。」

  白素娟道:「有關係,索倫貝子這個特使是朝廷派來專為對付我們的,因為他們的證詞中跟事實略有不符,所以我才要追究他們的身份,看他們的證詞是否可信。」

  主裁的莫爾王公點點頭:「哈山王公,這兩個證人的身份問題是很重要,請你回答。」

  哈山王公只有道:「不錯,他們是索倫貝子的護衛。索倫貝子在回城作客,是兄弟的貴賓,小兒也跟他們交成了朋友,才招待他們到漢城遊覽。」

  莫爾道:「我們僅為瞭解他們的身份,其他的我們不管。白會主,現在請你提出證人以及答辯!」

  白素娟道:「我的表妹陶靜靜是被他們在座上強行綁架過去的,我也有兩位證人。」

  她請出了兩個中年人,卻是在漢城開設雜貨鋪的馬如龍和馬如虎兄弟。

  這兄弟兩人都是漢人,卻信了回教,而且都娶了維吾爾的女人做老婆。他們做證說是那天在樓上要請另外一些客人,確實看見是兩個男人,架著陶靜靜進去的,沒多久就聽見了陶靜靜的叫駡聲以及哈都輕薄的調笑聲,最後則是驚叫聲,打鬥聲,然後看見陶靜靜拿著兵器沖出來,在樓廳中被追上圍鬥,最後則是紅燈會的人一哄而上。

  莫爾王公沉聲問道:「馬如龍、馬如虎,你們說的都是真話嗎?」

  哈山王公道:「他們在漢城中開設雜貨店,全靠著紅燈會賺錢,他們的證詞不足取信。」

  馬如龍抗言道:「小的兄弟都是真主阿拉的子民,我們敢對著可蘭經發誓,所言句句屬實。」

  哈山王公道:「不可信。」

  馬如龍怒聲道:「哈山王公,我們已經對著可蘭經發誓了,你還要懷疑我們,這是對真主的侮辱,我們為了要貫徹對真主的信仰,要求與你決鬥。」

  莫爾道:「馬如龍兄弟,哈山王公對可蘭經懷疑,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了,你們先等一下!」

  他滿臉正色地對哈山王公道:「哈山王公,除非你立刻向馬家兄弟道歉,收回你所說的話,否則所有草原上的弟兄,都要向你申討不敬真主的罪了。」

  哈山怒聲道:「什麼?你要叫我向一個漢狗道歉?」

  白素娟立刻怒聲道:「哈山,漢人不是狗,你立刻收回那個稱呼,而且向我們道歉。」

  哈山怒聲叫道:「笑話,本王絕不收回那句話,而且再說一句,漢人都是漢狗,莫爾王公,這個漢狗的婆娘殺死了我的兒子,你們該判決她五馬分屍的大罪。」

  莫爾王公卻沉聲道:「草原上的弟兄聽著,哈山不敬可蘭經,冒犯真主,我們該怎麼辦?」

  底下已經是一片怒喊道:「打!把他拖下來,用石塊打死他!」底下起了一片鬧聲。哈山怒叫道:「誰敢!本王是準噶爾的王公。」

  莫爾用手壓莊了底下的喧嘩,然後沉著臉道:「哈山,你這種態度,我們已經無法把你當作弟兄,現在我們退出審判!」

  哈山怒吼道:「你退出好了,你們反正也做不出公平的裁判,我兒子的血債我自己來取償!兒郎們,把那個漢狗婆娘拖過來。」

  他一連幾聲漢狗,早已把紅燈會的人叫得發了火,所以十幾個準噶爾人吼叫著要衝過來時,所有紅燈會的弟兄都已經兵刃出鞘,列陣以待。

  哈山繼續怒叫著要衝出來,忽然人群中沖出了十來名回人,領頭一個漢子叫道:「準噶爾部的弟兄們退下去。」

  那些回人一見這個漢子都怔住了,立刻跪了下去,磕頭在地道:「參見大汗!」

  原來這漢子正是準噶爾的汗者沙哈拉,他擺了擺手,帶了十幾個人一齊走到仲裁席下,首先朝莫爾王公一恭身道:「莫爾老王爺,本王首先為哈山的言行道歉!」

  哈山也大叫道:「大汗,你來得正好。你哈都表弟被一個漢婆娘殺死了,你要為他作主呀!」

  沙哈拉沉聲道:「我會處理的,你少說話。」

  然後他面向大眾,朗聲宣佈道:「本王以準噶爾大汗的身份,正式宣佈取消哈山的王公名份,而且也同時逐出本部,沒收他在本部的一切土地和財產。」

  底下一陣喧嘩,誰都沒想到他會作出這樣的宣佈,哈山尤其感到意外,蒼白著臉,厲聲大叫道:「沙哈拉,你憑什麼作此宣佈?」

  沙哈拉沉靜地道:「憑我是現在的大汗。哈山,本部大汗在重大事件上,有裁決之權,這就是本王的裁決,同時本王也要宣告一聲,哈山是本部放逐的人,我回族弟兄如果加以收容,就是要與本部作對了,本部將不辭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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