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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蒼穹六寶

  大明成祖永樂十一年,五月己巳純陰日,百事不宜,山東曆城縣境內,一支泰山旁脈,名叫千佛山的深谷之中,獨居著一處人家。

  中午,深谷裡一條小溪上,出現了一個異常俊美的童子,悄悄地劃出一艘小舟,順溪而遊,突然那小船駛進一個極大的漩渦,一陣搖盪,撞在溪流盡頭的穀崖上,碎成片片,那幼童沒喊一聲,便墜入了水中,瞬即失去了蹤跡。

  下午,那家人發現幼童失蹤,全家人一齊出動,雖然尋遍了滿穀,卻未發現半點兒線索。

  入夜,晴空萬里,驀地滲出一片烏雲,籠罩著這座山嶺,頃刻間,暴雨驟然勃發,風聲雷聲,在閃電中倡狂肆虐,像是天地末日的光臨。

  前山,散落的石雕巨佛,變成了一群落湯雞,面上雨水縱橫,似在悲泣某個慘劇的發生。

  後山,除一座高拔入雲的煙囪峰,其他各地,都逃不出風雨襲擊的噩運,峰下,深谷裡那處房舍附近,此時,在狂暴的風雨中,驀地問起刀光劍影,陣陣淒厲絕望的吼叫,穿過墨黑的烏雲,傳出谷外,但瞬息間,一切又趨平靜,連那狂暴的風雨也緩緩止住,隨烏雲散去。

  而谷中,那獨一無二的一處人家,卻在此時吐露出火舌,片刻工夫,化成騰騰烈焰,升起一股濃墨黑煙,而那精緻的房舍,隨即變成一堆廢墟磚。

  火光中,十多個豎眉橫目,相貌兇惡的大漢聚攏一起,狂笑著商討這一次空前的勝利,與處置那兩個「戰利品」的方法,在他們的身旁,橫七豎八臥倒著七八具屍體,及兩個咬牙切齒,不能言動的女童。

  火光中,那十幾個大漢面前,不知何時走來一位元慈眉祥目的老尼,手持雲帚,雙目中神光四射。

  十多個大漢一見老尼,為首一人發出一聲喊叫,立即分頭四散逃竄,老尼冷冷一笑,先救醒一對女童,再一一察看屍體,看是否有救治的可能。

  然而,老尼失望了,她心懷惻隱地看著伏在屍身上痛哭的一對女童,感慨地合十,默誦「阿彌陀怫」。然後,老尼勸住了女童的悲泣,用掌力在崖邊擊出三個大坑,按照女童的指示,將眾人分別埋葬。

  並樹立起三座「石碑」,運用指力寫出「趙世逸之墓」、「李聖坤、孔維雲夫婦之墓」及「義僕之墓」這樣。

  然後,老怪挾起兩個女童,足頓處,人化一溜輕煙,射上高約三余丈的穀壁,稍頓晃身再起,接連著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然而,老尼的來去,全被那棲在枝頭,一隻白鳥看見。

  老尼走後,那鳥也一聲清鳴,鼓翅向煙囪峰頂飛去,霎時只剩下一點銀星,轉折間,也沒入峰頭的暗影。

  第二天,夏日驕陽,炙熱如故,千佛寺裡的鐘聲,按時響出悠揚的聲音,深谷裡,除去那被火燒殘的房舍,及新添的三座新墳外,並無任何變動。

  花卻照樣開放,溪水依然湍急著奔流,只是,自今而後,卻再也聽不到舊人語笑聲了。

  五年以後,一個冬季的夜晚,天上月明星稀,北風呼嘯掠空正緊。

  谷中,一片荒涼,木葉多已調零過半,枯草、枯葉淹沒了一切,此時除卻那呼嘯的風聲之外,一切都失去了生機,連那一彎清流也寂然無聲,宛如一條死蛇,靜靜地倒臥一邊。

  驀地,千佛寺裡的鐘聲,沉重發出三響,劃破了夜的沉靜,那高拔千仞,壁立如削的煙囪峰頂,也隨著響起一陣清幽宏亮的長嘯。

  嘯聲裡,一團淡淡藍影一點銀星,自峰頂飄起,像被勁風吹落的枯葉,霎時間,一泄千丈,疾若電閃般降達穀底,顯出一個身著一色淡藍的少年書生與一隻蒼鷹般大小,羽毛賽雪的鳥兒。

  那鳥兒,周身閃泛銀光,鐵喙鋼爪,雙睛中精光四射,棲息在一株枯樹的枝頭,剔翎弄羽,神俊異常。

  那書生,年約十八九歲,十月寒天,身上只芽著一領淡藍儒衫,薄如蟬翼,奇而泛亮,即使在這深谷的暗影裡,仍隱泛藍光,連他足上的鞋襪,頭戴的文士巾,與背上包袱,都是一樣的色澤質料。

  那根本不像是布、絹、絲、麻所制的衣服,而像是一團淡淡的煙羅,籠在少年的身上,輕飄飄,似欲擁人飛去。

  由於一色淡藍,更襯出那少年手、臉膚色的潔白,潔白得如雪似玉,白中泛出一層粉紅的寶光。

  那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烏油油似一譚春水,蘊藏著無窮的情感與智慧,又像兩盞孔明燈,在黑暗中,在長而彎的睫毛下,射出兩道尺餘長駭人的光芒,除此之外,他那五官的配置與修長而稍顯文弱的軀體,配合得無一個恰到好處,像一件完美無疵的藝術傑作。

  風流倜儻,豐神絕世的書生神情,卻決無一點江湖人物的特徵,故而任誰見了也不能確定他是個身懷絕學的俠士。

  此時、那書生挺立墳前出神,忽然「吱」的一聲,自穀頂上竄下一隻火紅小猱,只見它落地一縱,便攀上高有四丈的枯樹,蹲踞枝頭,瞪著一雙紅光閃閃的火眼,四處打量。

  那小猱,高不滿二尺,遍身柔細短毛,油光滑亮,赤紅似火,滿頭紅發披肩,脊後腑下紅毛特長,約有五寸,又粗又亮。兩臂長垂,幾與身等,蹲踞枝頭,神態端是威猛。

  少年似被那叫聲提醒,驟然從迷茫中驚醒過來,他躊躇著一行至墓碑前,緩緩伸出那白玉一般的雙手,似欲拂開蔽住字跡的枯草,細審碑文。

  但是,他怕,他躊躇畏縮著,久久不敢探視,停頓半刻,終於下定了決心,急速而輕妙地近掌平削,未帶出一絲兒風聲,三座碑前半人多高的一片蔓草,便被齊根削斷,「噗嗵」一聲,跪倒在「李聖坤、孔維雲夫婦之墓」前,失聲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陣哭,哭得天地變色,星月無光,足足有一個時辰,仍未停止。

  那棲息枝頭的鳥兒與小猱,心似不忍,雙雙落在少年身畔,小猱急得抓耳搔腮,「吱吱」亂叫,鳥兒竟口吐人言道:「玉兒哥呀,人死不能複生,哭有何益?你今武功大成,理該想法報仇,只是哭啼,效法婦人懦子,又有何用!」

  這鳥侃侃人言,不但字正腔圓,清脆好聽,毫無鳥語的鉤碟之處,更難得是句句成理。

  聽得少年書生,幡然而悟。止住悲聲,對墓碑依次跪拜,發誓道:「爹媽,趙伯父與各位大哥,泉下有知,保佑不孝孩兒,尋找琳姐、瑛妹,找出他人討還血債,重建此穀,否則,孩兒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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