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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真的黃泉之下自然沒有什麼福田不福田,只是這口井底下必有古怪。」

  返魂叟沉吟一下,道:「井下只有殺人取命的田,絕對沒有福田。」

  鄺真真道:「我知道,井底下有很多蛇,人落其中,當然難逃一死。不過如果有人不怕那些蛇毒,可能有別的發現……」

  萬家愁深心隱隱覺得鄺真真說得很有道理,卻聽返魂叟道:「鄺姑娘出身毒門,一定不怕蛇蟲,所以說得很輕鬆。可是這口黃泉井內的毒蛇,世上絕無僅有。大夥兒過去瞧瞧便知。」

  鄺真真搖頭道:「不必看啦,我知道黃泉井內的毒蛇非同小可,我鬥不過它們。」

  萬家愁已走了幾步,聽了這話,大感驚奇,回頭問道:「你知道鬥不過毒蛇?為什麼?」

  鄺真真道:「我走近殿門,已嗅到陣陣雄黃味,人殿后證實雄黃味是打井內透出來,便知這些毒蛇不是凡品,我不敢鬥它們。」

  萬家愁道:「我還是不懂。」

  鄺真真道:「蛇蟲最怕這等氣味,此是天然克制之理。那雄黃不但不是塗灑在井欄以防毒蛇竄出,甚至是在井內焚灸,其氣更烈,天下億萬蛇蟲,遇上非死光死絕不可。可是返魂叟卻說毒蛇在井底聚居。這些蛇正如我們人類都怕刀劍等鋒利之物劈政,如果有人刀劍劈砍部傷他不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萬家愁道:「我明白了。」放步行去。

  那井欄高約兩尺,走近欄邊探頭下視,陣陣辛烈刺鼻的氣味由井內冒上來。

  井底下還算光亮,除了不知何處映入來的天光之外,在東邊壁腰有個洞,冒出絲絲縷縷的談煙。

  洞內火光隱隱,也增加了井底亮度。

  地方很大,井口只有徑丈,所以好多地方無法窺見,除非吊落井內才看得見。

  單單是目光所及二十余文方圓的地面,已經有上千條的蛇,有大有小,形狀顏色大都不相同,可見得品種極多。

  突然井底不知何處傳來「叭」的一聲,宛若兒啼。

  那千餘條蛇登時一陣騷亂。

  萬家愁目銳如隼,發覺很多賠都拼命往蛇群底下猛鑽,所以轉眼間當中變成一座蛇丘,蛇丘四周的地面只散佈著寥寥落落幾條蛇,都伸得直直,猛看似是已經死了。

  逃竄躲藏乃是天下有生之物的求生本能,萬家愁看慣了蛇獸逃生進散的動作,一望而知必是有什麼厲害物事來了,所以有的蛇都駭得拚命躲起來。

  這個時候也就判其蛇群中的強者和弱者。

  強的凶狡快捷,硬是擠在最底下,弱的鬥不過,被推到上面。

  那些更弱的,簡直連往蛇丘擠去也有所未能,直挺挺的便僵在當地。

  眨眼間一團黑黑的布袋也似的東西滾過來,長約三四尺,粗如水桶。

  萬家愁雖是高居臨下,卻仍能瞧得出這團黑黑的事物,乃是一條形體古怪的蛇,有眼睛有嘴巴,蠕蠕遊動,外表既醜而笨,但遊走的速度快得驚人。

  這條黑蛇實在不易把它當作「蛇」看,因為當它來到蛇丘七八尺遠停住,身於忽然由粗圓變成一大片,平鋪在地上,形狀卻不時改變,忽而長方形,忽然多角形,有時變成圓形。

  接著黑蛇「叭」的叫一聲,蛇丘本是高高聳起,突然矮了一半。原來上面的蛇像散沙般垮塌滑落,條條直挺挺的滾向一邊。

  黑怪蛇身子伸出一條細細黑線,像觸角似的,越伸越長,一下子就伸到蛇丘。

  萬家愁注意到它的本身隨著黑觸角伸長而減少體積,可知這不是觸角,是它身體的一部份,只不過它的軀體大小可以隨時變化,正如水之流布,此長被消。

  那道黑觸角毫不客氣,伸入蛇丘,從最深最底拖出一條五色斑爛的毒蛇,拉回身邊,揚起半邊身子,叭啦一聲壓在底下。

  萬家愁從上面看下去,起初只見那大片黑布似的蛇身,彎彎曲曲凸起,分明是那條彩色毒蛇被覆蓋在下麵。

  眨眼間消了大半,再看一眼,只見黑布似的蛇體掀開,飛出一條白色的蛇骨,頭尾俱全,甚是完整。

  原來這條黑色怪蛇是用別的毒蛇作糧食,怪不得它呱一叫,蛇群登時亂做一團。

  那黑色怪蛇的食量想來不大,萬家愁見它已經不再抓第二條吃,暗自忖想。

  井底的蛇群逾千之數,盡夠讓它慢慢地吃下去了。

  鄺真真學他探頭下望,返魂叟本想阻止她,但旋即記起她是毒門高手,便放了心讓她瞧看。

  鄺真真看見那條怪蛇,馬上拉拉萬家愁,退後幾步,才悄聲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蛇?」

  萬家愁笑一下,道:「我要是知道,宋香必定深信我是專門捉蛇出身的……」

  鄺真真噓了一聲,道:「小聲點,那是天下千百種蛇類中最可怕的毒蛇,本門秘傳的毒經上記載得有,但歷代祖師都未親眼見過,這一條叫玄水君,身體能像水一般變幻,天下毒物與它抗衡的找不出三五種,尤其是五君一齊出現,可以稱得上雄霸天下,全無敵手。」

  萬家愁道:「這種毒物一條已經夠了,想不到竟有五條之多……」

  鄺真真輕輕道:「我說五君不是說五條玄水君,而是五種,分為水火木金土等五君,所以剛才返魂叟提到五行陣,指的必是這五君無疑。」

  返魂叟挨過來,低聲道:「叟姑娘不愧是毒門傳人,這五行蛇陣,底細來歷,世上知者寥寥可數。」

  他眼睛轉向萬家愁:「聽說那五行陣巧奪天工,精妙奇奧無比,任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無法應付。」

  萬家愁口裡沒說話,但眼光中卻洩露不信之意。

  返魂叟一望而知,又道:「據老朽所知,魔教歷代掌門之中,不乏天縱奇才,堪為天下第一高手。但還沒有一個能夠破得五行陣。聽說任何人面對五行陣,能全身而退,便是武學宗師了。這話是段教主親口說的,那時候他才入教三年左右,有時會跟我們這些侍者聊天。當然啦,他當時醫道雖精,卻還欠火候,所以時時我老朽談論醫道

  返魂叟固然泛起追憶神往的樣子,使萬鄺二人,也感覺得出歲月如梭今非昔比的況味。

  鄺真真道:「那段教主聽起來投入魔教之時,年紀已不算小了……」

  返魂叟點頭道:「鄺姑娘真是心細如發,不錯,老朽在冥天宮二十餘年,既能眼見段教主入門,那麼他充其量入門也不過是二十餘年而已。段教主如今是五十許人,則他投身魔教之時,已是二十餘歲之人。這是一大秘密,段教主乃是帶藝技師,聽說他出身是中原數千年嫡傳正宗門派,他學富五車,文質彬彬,實是儒雅飽學之土。卻不知何故肯投身魔教,更不知何故魔教肯收容他,還在短短十餘年間,便當上了教主寶座。」

  萬家愁最注意一點,哦了一聲,道:「段教主本是修練中原嫡傳武功的,這樣說來,他身兼正邪兩家之長,武功定然高明不過了

  返魂叟道:「當然啦,宋魔使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測,但在段教主面前,便有如螢火與皓月之比,簡直差得太遠了。」

  萬家愁點點頭,現在據他所知,天下間除了中原摘傳正宗武學的傳人是楊夫子之外,還有就是這度教教主段天民。

  至於那武林七大高手,定須聯手才可以和這些人抗衡。

  不過除了「人」之外,目前還有一個五行蛇陣。

  他回到井邊觀察,只見那玄水君已不知去向,卻換了一條遍體赤紅色的蛇,身子肥壯,卻不甚長。

  這條紅蛇有一個象徵,那便是它雖然盤踞不動,但整個身體顯現出飛騰跳躍的樣子,一眼望去,便覺宛如一堆火焰熊熊升騰一般。

  耳邊只聽鄺真真道:「這是離火君,看它的形狀就曉得了。」

  那離火君已經吃過一條蛇,忽然遊走不見,卻換了一條青色的蛇出來,這條蛇長約丈二,身子不粗不細,行動之時只用兩尺餘的尾巴,其餘尋丈長的身子筆直豎起,活像一株樹木。

  「這是青木君,像不像?」鄺真真用很低的聲音說。

  萬家愁不看那青木君如何吃蛇,轉身向返魂叟問道:「我記得宋香說你曾多次來此,為什麼?」

  返魂叟道:「這五行陣連段教主也破不了,所以他數度命我前來觀察,瞧瞧能不能配製藥,克制蛇陣的兇焰,只要稍稍能牽制一下,段教主就有法子陣破。」

  萬家愁道:「這藥物配出來了沒有?」

  返魂叟搖搖頭,道:「還沒有,老朽瞧來瞧去,這五行蛇陣本身既相生又相克,反而結成一體,根本無隙可乘……」

  鄺真真道:「定當如此,才可以抵得上武學宗師身份。敞門毒經也說,不管是千毒萬毒,任憑配製,但遇上武學宗師,便無法可施。毒經上說,因為達到宗師身份,明身妙合,水火即濟。外界諸般力量加以他身上,根本無隙可侵。故此幹毒萬毒也是枉然。」

  這些理論萬家愁未聽過,總算增長了不少理論方面的見識。

  萬家愁盤算了一下,問道:「返魂叟,這蛇神殿乃是禁區,魔教之人誰可以任意闖入來?」

  返魂叟道:「除卻是三大魔使的三面權杖一齊發出,持令者才可以入殿,不然的話,連魔使本身也不許擅人。當然啦,奉教主之令的不在此限。」

  萬家愁道:「那麼我們就沒有後顧之憂。我打算下井底瞧瞧,破不了蛇陣的話,拔腿就跑……」

  返魂叟泛起優色,自念交情未深,不敢相勸。

  鄺真真瞧出他的意思,柔聲道:「家愁,這事不易,我們謀定而後動……」

  萬家愁一笑,道:「不要緊,你們放心。」

  鄺真真道:「我只擔心體傷勢初愈,終究用不上十分功夫……」

  以武功而論,鄺真真可比作井底之蛙,哪裡能窺測萬家愁的真正實力?

  萬家愁道:「真真,我縱有危險,你也不可冒失下來助我,我自有辦法脫身。你答應麼?」

  鄺真真本想故意不答應,但忽然從他眼中瞧出一片真誠鄭重,這倒是不好藉此要脅了,便點點頭。

  萬家愁頭也不回,身子騰起數尺,退飛到井口,冉冉落井底。

  他腳一沾地,四周的形勢已看得清清楚楚,在上面因為視野受到限制,所以想不到井底竟是一片廣場,四周的洞壁凸凹不平,洞穴無數,所以究竟還有多少毒蛇或者其他怪物潛藏未現,實是無法查得出來。

  那座蛇丘突然間散落,每一條蛇都恢復了生氣,昂首吐舌,四下游走,發出一片噓噓之聲。

  萬家愁見五行怪蛇沒有出現,正在猜是不是五行怪蛇已經吃飽了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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