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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那華服男子對折磨男女傳者此舉似是意興闌珊了,下令厲無雙穿回衣服,接著又發出號令,所有的侍者紛紛起身,排成一條長龍,逐個行到鼎前,刺臂放血。

  鼎下這時已生了火,全廳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味。

  萬家愁鄺真真回到那潮濕粗糙的石室,他們已經老半天沒有交談。

  鄺真真首先打破沉默,道:「真想不到冥天宮的傳者,全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像東海火雲洞主呂餘。明鏡庵玉無瑕玉仙姑……」

  萬家愁對這些名家倒是不大放在心上,道:「那個魔教的莫長老很厲害,我瞧他武功比任何一個侍者都高明得多。」

  鄺真真沉吟道:「魔教向來神秘莫測,厲大姊說長老之上還有三大魔使,武功更厲害,想想真可怕啊,我們須得加個小心才好。」

  萬家愁微笑一下,如果他出手放倒了魔教這些人物,料鄺真真她定必訝駭得難以置信。

  目下卻說不得,她一定不相信的。

  當下兩人各自運息練功,萬家愁已不須鄺真真幫忙。

  這幾天下來,他的內傷已有極大的進步。

  鄺真真有了負心竹在手,功力陡增,但目前卻好像已到了盡頭,對萬家愁的傷勢已幫不上忙。

  萬家愁練了一會功,運起內視之法查看傷勢。

  確定其他的傷勢已經痊癒,除了武當林虛舟道長的劍傷,仍然閉死了左腋下的「罔象」穴,這是經外奇穴,一般武林高手的功夫都練不到這等經外奇穴。

  他起身瞧瞧鄺真真,只見她瞑目而坐,端凝莊嚴,正是物我兩忘的境界。

  她那烏黑發亮的秀髮,白皙而又紅潤的雙頰,微微閉著的眼睛,極是美麗悅目,但卻有點刺人的感覺。

  萬家愁移開目光,旅又回到她面上,驚訝地細看一會兒,心中不舒服起來,想道:從前她沒有這種使人不安的味道,奇怪,莫非她打坐攝神定慮之後,那本性便露出來?

  但她本性很好呀,尤其是對我實在很好很好……

  這個疑問自是得不到解答,萬家愁曉得厲無雙不會在他們練功時前來,暫時無法與她商量,於是到隔壁另一個洞窟,那兒有撈起的白飯和整片煮熟的牛肉。

  他隨便吃了一點,蹲在泉邊出神。

  鄺真真雙手橫持負心竹,凝神練功。

  體內真氣運行於全身經脈間,極是楊順。

  那負心竹乎也變成她經脈之一,每當真氣從竹子經流過,力量便隱隱強了一點。

  如是過了一個時辰,功行已滿。

  她徐徐睜眼,不見萬家愁,卻聽到他的聲音在隔壁洞窟。

  接著忽然想起那法壇大廳折磨一眾傳者的一幕,那火雲洞主呂餘,明鏡庵玉無理及厲無雙等人痛苦的面容清晰地浮現眼前。

  突然深心中感到很舒服。

  但傷心谷主厲無雙曾是同患難而又有救命之恩的大姊,她的痛苦應該予以同情,豈可反而覺得舒服,這不是忘恩負義麼?

  鄺真真心中一凜,連忙轉過思路。

  毒教的武功原是從天下種種毒物中變化出來,但百餘年來江湖上人人怕的只是毒功而不是武功。

  乍看似是理所當然,其實不對。

  天下各種毒蟲毒蛇都各有一套獨特的動作,甚至各類的有毒花草樹,亦有奇特的形態。

  五毒門的武功從這等有毒的飛潛動植之物變化而出,即是與天地間至毒之物相照合,可以達到最高境界。

  只不過走的路子極盡殘毒的能事而已。

  在那陰風洞中,鄺真真仗著負心竹的靈奇力量,隨手使出毒門五大疑難絕招,一是「勾心鬥角」,一是「七環飄籟」,果然大顯威力,輕而易舉地擋住了黑煞陰風。

  鄺真真忽然想起其餘的三招,當下跳落地上,提起負心竹,颶地從腋下刺出,竹尖轉到前面,身子同時縮低,好像躲在什麼東西底下。

  這一招叫做「同舟共濟」,毒門之人聚訟至今還不知奧妙何在。

  因為以負心竹從腋下刺出,只能刺中緊貼後背之人。

  若是有敵人貼得這麼近,早就被制住或傷或死了。

  鄺真真卻驚喜交集地愣立不動,喜的是這一招「同舟共濟」的絕妙功用忽然領悟了,敢情從腋下刺出的竹子,刺的不是敵人而是同黨,才會背靠背地合力抗禦外敵。

  鄺真真發覺竹子刺出時,忽然生出一種反吸的力量,足以把被刺中之人全身功力都吸過來,化為己用。

  「同舟共濟」的意思,原來如此。

  那個合力拒敵的同伴,做夢也想不到忽然死在自己人手中,這一招果然匪夷所思。

  鄺真真的心情善中還有驚,驚的是這一招極盡惡毒陰險卑鄙之能事,到時候她狠得下這個心麼?

  或者使用過這一招「同舟共濟」之後,她良心的負疚能忍受得了麼?

  她再擺一個架式,左手揮掃,右手負心竹疾點敵腹要穴。

  萬家愁恰恰過來,見了她的招式,不禁一怔,道:「這一招叫什麼?」

  鄺真真緊繃的臉孔墓地放鬆,泛起甜甜的笑容,道:「沒什麼,從自我覺得這一把平凡無聊得很,但現在卻覺得有點道理。」

  萬家愁點點頭,現下見了她春花似的笑靨,剛才心裡的不舒服之感驀地消散。

  他不想再提這件事,最好是鄺真真自己也忘記了這一招。

  鄺真真恨不得把心裡的話都掏出來,讓萬家愁知道,當下道:「你真想知道這一招的名字麼?我告訴你好不好?」

  萬家愁無可不可,道:「好吧……」

  鄺真真道:「這一招是我五大毒門疑難絕招之一,名叫『灑血勾魂』,你瞧得出瞧不出其中的奧妙?」

  萬家愁道:「你若是使出這一招,左手手掌會被敵人砍掉,我看不大妙。」

  鄺真真欽佩地道:「你一眼就瞧出奧妙了,真了不起。我毒門歷代掌門以及無數高手,終生都不解旨趣,比起你真的差得太遠了。」

  萬家愁笑一下,心中感到很舒服。

  鄺真真的讚美欽佩情見乎詞,出自真心,瞎子也瞧得出來。

  萬家愁年事尚輕,對於讚美崇拜的話自然覺得高興。

  鄺真真又道:「這一招有點划不來,故意送一隻手掌給人家……」

  她忽然停口尋思,萬家愁突然又看見她臉上浮現出那種冷酷刺人的神色。

  鄺真真輕輕噓一口氣,道:「不對,『灑血勾魂』這一招還算劃得來,『誤人誤己』這一招才當真算划不來。」

  萬家愁搖頭道:「這名字聽來就不妙得很。」

  鄺真真道:「但有時候也是迫不得已,勢非使出這些招數不可。」

  萬家愁當然不同意,他隨便舉手抬足,都是絕妙招式,何須牢牢守住那老套?

  鄺真真眼珠一轉,盈盈笑道:「你一定餓了,厲大姊不知來不來?」

  萬家愁道:「我們再去探探路,好不好?」

  鄺真真道:「改天吧!」

  萬家愁驚異地瞧著她,因為本來她也很急於查明出入通路,以便逃出冥天宮。

  「為什麼呢?天黑我們更有利呀。」

  鄺真真道:「我有點害怕,你不是說魔教長老很厲害?」

  萬家愁道:「我們暗中偵查,不妨事的。」

  鄺真真無奈道:「好吧,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萬家愁道:「你好像改變了主意不想去了!這兒有什麼好?陰暗潮濕,又沒得吃的。」

  鄺真真沉吟了一下,突然勇敢地直視他,道:「但這兒有你。到了外邊,你有你的事情,還有吳芷玲,我怕很難見到你……」

  萬家愁怔一下,但覺她的話火辣辣的,那對目光也熱得燙人,不禁垂頭望地,避開她那對眼睛。

  她沒說錯,出了冥天宮,他有很多很多事要做,而且還有吳芷玲,三個人湊在一起,似乎真有那麼一點不便。

  那時候果真很難和她在一起了……

  如果他還堅持查看出入通路的話,未免太傷感情了。

  萬家愁念頭一轉,道:「我很想瞧瞧那魔教教主是怎樣的一個人。」

  鄺真真聽他不提出宮之事,心中生喜,道:「好極了,我陪你去。」

  萬家愁很想自己去,因為以鄺真真目下的武功,只怕很難瞞得過魔教教主耳目。

  但現在已不便推卻,否則她定會誤以為想暗中查看出入之路。

  萬家愁這時忽然發現人際之間的關係很難處理,反而沒有用武功解決問題來得直接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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