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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阮雲台道:「這道峽谷有東西兩端出口,咱們乃是由東端進入此谷,而這座古石廟也是靠近東端,距西端谷口遠上數倍,因此不才請安老藏身峽項,一方面兼顧東端。」

  陸天行道:「但那萬里飛猿乃是從西端谷口逃走,而張安兄分明也追了二十裡遙,看來他竟不只兼顧東端谷口而已!」

  阮雲台微微一笑,心想:這些老前輩真是厲害不過,只要話中有一點點含糊,便休想混過去。

  當下應道:「這一點只有安老心中明白,因為不才的策略是若然萬里飛猿從東面谷口逃走,安老須窮追不捨,哪怕一二千里之遙,亦須追上才可罷手。但若是由西面谷口逃走,安老便只須虛張聲勢地追他二十裡路,即可折返。那萬里飛猿自然有別人收拾他。」

  林虛舟哦了一聲,道:「阮先生這等佈置法,分明是早就算定那萬里飛猿逃走之時,他所選擇的方向之內大有文章,是也不是、」

  阮雲台道:「正是如此,試想咱們現下所站之處,距東面谷口極近,距西面谷口甚遠。如果萬里飛猿身上未曾負傷,那他一定飛上峽項,再與安老碰上一記,既已負傷,不得不向平地逃走,這時便得看看他身上所負傷勢,是輕是重。若是身負重傷,此時他急於出谷覓他躲藏,自然不暇理會咱們來路方面還有人伏擊,但求先行逃走再作打算。但如果他的傷勢還支撐得住,勢必選擇較遠的西面谷口逃走,一來此去距離雖是較長,但他功力猶在,不怕被安老追上。二來那邊是他原先藏身之地,應該比較熟悉地形。因此,安老只須負責東面谷口,一旦見他由這邊逃走,便不限路程,務必趁他重傷在身把他追上。

  眾人這才當真明白,不過見他一直不提西面谷口外有任何埋伏,亦不便動問,鐘無垢改變話題,道:「阮先生剛才念的一段十住經,末兩句似是記錯了。」

  圓音大師誦聲佛號,道:「阮先生乃是故意念錯,其實是暗示說,那萬里飛猿將要如何下手。」

  他可不便細細解釋猿人的想法,以免鐘無垢、包嘯風、陸天行三人心理不舒服,是以含糊支開,又道:「首先阮先生問貧僧天道眾生壽命的長短若何,其實是想知道我們還能夠支援多少招,為了不讓對方曉得,所以利用佛門經義。」

  鐘無垢道:「原來如此,那麼大師答覆說刀利天壽,意思是說我們可支援一千招左右了?」

  圓音大師道:「貧僧正是此意,多虧阮先生學究天人,無所不識,竟然能夠使用佛家經語與貧僧暗通消息。」

  鐘無垢又問道:「那麼大師曾經反問阮先生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竟是何意?」

  圓音大師道:「貧僧當時默算萬里飛猿能在一千招左右之時,可以得到取勝的機會。但這也是因為貧僧最近有幸得睹敝寺慧海大師手錄遺著,對天竺婆羅門武功有所論列,這才能測知戰況的深微變化。故此阮先生的一問令人十分奇怪,他如何也得知萬里飛猿竟已暗暗占了上風?故此貧憎忍不住向阮先生請教。」

  包嘯風插口道:「只不知阮先生如何回答?」

  圓音大師道:「他說是從智慧中推求而得,並且告訴貧僧他將以隱語指出其中奧妙。」

  所有的目光轉到阮雲檯面上,饒是這七大高手個個享譽一甲子以上,身份尊崇元比。

  但這一刻卻沒有一個不是感到由衷敬佩。

  而且還有一個含義,那便是在這些武林異人心中,都已承認智慧比武功境界高上一籌。

  阮雲台自是會得此意,他今日獲得這些非凡人物的一致尊敬,成就非同小可,內心不禁泛起了躊躇滿志之感。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廟內八位年輕的男女英俠,心念一轉,便道:「早先不才到了廟內地窖,得見范炯兄弟等八人,如此這般,……」

  他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了,最後道:「以不才愚見,當時的情形必是因為萬里飛猿有摧毀心神最後則震斷心脈的威力,是以這幾位年輕英俠禁受不住,心神昏亂,自行把身上衣服撕破。再往下去,必定有死有生。幸好范炯兄臨危不亂,還能夠當機立斷,迅即出手把同伴們全都點了睡穴,還—一用小布團塞住他們耳朵。最後他才奮起餘力,爬伏地上,施展少林龜息冬眠之術。」

  鐘無垢關心地啊了一聲,道:「那咱們快點去瞧瞧,設法把他們救醒。」

  阮雲台道:「我們談論至今,已有好一陣工夫,還不見他們出來,恐怕是范炯兄一時不曾醒轉,所以他也無法解開同伴穴道……」

  他先不說出此事的用意很明顯,分明是希望這些年輕好手能自行複元現身出來,對他們來說,自是大有面子之事。

  圓音大師道:「萬里飛猿的嘯聲實是十分難當,大家不妨到廟內瞧瞧。」

  於是眾人一齊向那古廟行去,不一會大夥兒已經擠在地窖內。

  明亮的火炬把四下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那七男一女躺的躺、伏的伏,老樣子未曾移動過。

  七大高手和阮雲台都很冷靜地查看一切情形,最後圓音大師打破沉默,說道:「我佛慈悲,看來他們還沒有大礙。但咱們今晚卻著實兇險不過……」

  大家都似乎不急於出手救這些青年男女,林虛舟道長霜眉無風自拂,流露出他內心中的驚奇和疑惑,道:「只不知大師所說的兇險,意思何指?」

  圓音大師道:「貧僧瞧了這些孩子的情形,才發現那萬里飛猿的嘯聲,已具有令人自殘形體的威力。根據以前的報告,他的嘯聲只不過能傷人性命而已。這其中分別很大!」

  他早先表明最近曾經網得少林前輩一神僧慧海大師的手錄遺著,是以人人都心知這位少林高手如何能瞭解天竺婆羅門的秘藝,與從前的一知半解大不相同。

  只聽他繼續又道:「傷人性命與令人自殘形體不同之處,便是表現出功力高下的分別。目前已顯示出他忽有長足進展,若是再假以時日,讓他功行達到圓滿之境的話,那就不是咱們七個人可以應付了的啦……」

  眾人體會出他言中之意,不覺都微沁冷汗。

  要是他們不是今夜下手,則萬里飛猿的功行可能達到某一境界,非他們所能應付,後果自是不堪設想了。

  李玉真忽然輕輕歎一口氣,道:「只不知他傷勢如何?現在逃到什麼地方?」

  阮雲台沒有回答,還故意低下頭檢查那少林弟子回天手范炯的情形,以免眉宇間的憂色被別人看見。

  在距離地面兩丈左右,濃密的枝葉中,一對深根色的眼睛,靜靜地窺視著下面草地。

  一個衣衫殘舊而且勻破了許多處的長髮女子,正在草地右方的一條小溪邊,洗滌著什麼物事。

  在拂曉濛濛曙光中,她看來既孤獨又奇異。

  她背上斜插一把長劍,左脅下懸束著一個長方形的皮袋。

  在衣服勾破處露出來的皮膚,十分白皙。

  她從溪水中拿起洗滌之物,原來是一隻肥肥的山雞,已經破腹去毛。

  接著她像多疑膽怯的兔子一般,豎耳四望,確定沒有可疑聲響後,才跑到草地當中,拾了一些乾枯的柴草,生起火來。

  那只山雞燒烤的香味隨風彌漫,過了一會兒。

  但見那長髮女子撕下一隻雞腿,津津有味地大嚼起來。

  不過她的吃相絲毫不野,一望而知她並非在深山中獨自長大的。

  有些動作甚至很斯文優美。

  她大約只有二十歲左右,眉長鼻挺,雙頰如丹,明亮靈活的眼珠骨碌碌轉動時,可憐又可愛。

  這一頓燒山雞不久就結束了,除了一些骨頭之外全部被她吃請,瞧她舔嘴咂舌的神情,大有還未曾飽之慨。

  她的食量並不驚人,尤其是以男人來說,餓起來兩三隻雞也是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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