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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這一門絕藝威力籠罩周圍兩三丈方圓之地,凡是沒有武功或是武功不精之人,耳朵被拐上的風雷之聲一震,最輕的就是暫失聽覺,呆愣如木頭一般,稍為嚴重一點,至少也得吐血昏迷。如是層弱之人,登時送了性命也是有的。想那帳房先生既是畏縮衰弱之人,何以情況反而不似那趕車的小夥子那麼壞?他不曾引起你們注意,顯然因為他沒有異狀,對不?」

  阮瑩瑩恍然地點點頭,要知這道理本來顯淺不過,大凡不能引起我們注意的人或事物,必是由於「正常」使然。

  這等情形在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

  她轉眼向啞婆婆望去,只「見」她說道:「老身與方行罷戰之際,曾習慣性地瞥視全場眾人一眼,那時帳房陳萬德昏臥不動。要是他果真負傷昏迷,非有大半天工夫才醒得過來……」

  阮瑩瑩插口道:「既是如此,啞婆婆何以當時竟不曾察覺有異?」

  她隨口一問,意似話資,其實卻是把啞婆婆看得甚高,是以認為不應有此失誤。

  啞婆婆會得此意,故此心中反而受用,道:「那是因為老身功力尚淺,是以凡是被我拐上異聲所傷之人,只要有人推拿施救,很快就能回醒。咱們跟方行講了半天話,那廝得以回醒,並不足奇。」

  她心中橫亙著「施救容易」一念,便是所謂成見,往往蒙封了心智。

  當時事實上李健威兄弟既無出手施救之舉,則陳萬德能夠那麼快便回醒,醒後又無其他異狀,便足以證明一切了。

  阮雲台道:「那廝一定就是從前章武幫左先鋒,尤胖子。」

  阮瑩瑩道:「爹,等一等,剛才您說過啞婆婆她拐上的風雷聲,只能傷及沒有武功或武功不精之人,若是如此,則任何武功精通之人,都可以抵熬那五雷拐法的異聲。因此,那帳房陳萬德既可以是章武幫的高手,也可以是其他家派的異人奇土,對不對?換言之,您怎可一口咬定那人就是章武幫的左先鋒尤胖子?」

  「瑩兒這話問得好。」

  阮雲台清秀的面上,泛起贊許的微笑:「為父的判斷乃是從武功和人請兩方面分析而得的。在武功方面,為父知道那章武幫的左先鋒尤胖子的內功心法,恰是五雷拐法的對頭,對於拐上的異聲能夠毫無感應,因此只有他會裝出昏迷過去之狀,換了別人,最多在運功暗抗之餘舉手捂住耳朵裝出很受不了之狀就是了。絕對不會裝得太過份。再說若是以本身功力抵拒異聲之人,當他裝模作樣之後,必因那五雷拐聲響的奇異威力而留下深刻印象,焉會忘記事後裝作一番?」

  他稍微停歇一下,心知女兒對這番解釋感到滿意,便又道:「在人情方面分析,為父深知白虹貫日方行這位仁兄平素細心之極,他的鏢局多少年來只有外患而無內憂,便是由於他每錄用一人,都須經過極嚴格詳細的調查,因此,凡是能在銀梭鏢局任職之人,連為父也覺得可以信任不疑。」

  阮瑩瑩開始有反應了,她眼珠滴溜溜一轉,道:「爹,您敢是忘了我們的物件是那帳房先生麼?」

  阮雲台道:「正因方行兄一向作風細心嚴謹,所以任何家派的高手休想混入他的鏢局,只有像章武幫這種特殊萬分的情形,才有可能。試想那章武幫當日聲勢何等驚人,但突然間完全消失不見,這豈

  是臨時發生禍變的現象?」

  阮瑩瑩道:「他們若是早有預謀,那就更令人大惑不解了。」

  「對,這真是武林千百年來最奇怪也最有趣味的謎團,咱們且回到話題上……」

  書房內寂然無聲,阮瑩瑩和啞婆婆都凝目靜候。

  阮雲台微微尋思一下,才道:「章武幫能夠在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必是事先已有嚴密的佈置。因此,那尤胖子進入銀梭鏢局任職,隱匿起他的蹤跡,乃是處心積慮了很久的結果,反而不足為異了。正因唯有章武幫有此需要,『所以咱們能夠由此證明那人必是該幫高手。」

  他的語氣很肯定,阮瑩瑩忍不住向啞婆婆道:「啞婆婆,您見過尤胖子沒有?」

  啞婆婆點點頭,道:「老身與此人作過生死之鬥,印象甚是深刻。」

  她不提結局勝負如何,可見得她多半不曾討好。

  但阮瑩瑩卻不認為那是她武功的不敵,因為章武幫之人手段毒辣,往往無視于武林規矩,是以啞婆婆縱或敗落吃虧,卻可能是中了章武幫的詭計之故。

  「啞婆婆,既然您見過尤胖子,則那帳房陳萬德必是與尤胖子無一相似之處了,對不?我記得陳萬德既矮小又很瑣,關於面貌很瑣難看,倒還罷了。但身材方面,尤胖子必是肥胖之人,陳萬德卻很瘦小,這一點您不覺奇怪麼?」

  「奇怪什麼?」啞婆婆急問。

  「連面貌也不難改變,身材的肥瘦更是容易。況且阮先生認為是尤胖子,那就一定是尤胖子,絕不會是別人。」

  阮瑩瑩並不是不相信父親的判斷,只不過她愛動腦筋,有疑問時便提出來。

  不似別人如啞婆婆那樣一聽便信,根本不去尋找其中的疑問。

  她道:「身體的肥瘦雖然容易改變,可是必須有一段時間,尤其是由胖子變成瘦子,差距甚大,須時更長。假使陳萬德就是尤胖子,他勢難在一夕之間把自己身材變得如此瘦小。」

  啞婆婆道:「他進入鏢局任職後,才慢慢瘦下來也是可能的。」

  阮瑩瑩搖頭道:「他不會,要知每個人改變自己之時,最注意莫過於他的特點,尤胖子以胖著稱,必須一開始之時就徹底去除這個特點,不然就得保留著而另用別法掩飾。可見得他一開始到銀梭鏢局,身材面貌便是如此。假如他先胖後瘦,而巳前後相差很多,他等於自行留下顯明的破綻線索了。」

  啞婆婆微微聳肩,道:「我總是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你還是問問阮先生吧。」

  阮雲台輕輕一笑道:「等你將來大大發福之時、為父開一張藥方給你,再輔以內功心法,必可在五七天之內,恢復苗條身段,這根本不是難事。」

  阮瑩瑩征一下,道:「若是具有這等減肥之法,那麼陳萬德便是尤胖子無疑啦。」

  他們的推理幾乎都著眼在很細微而又很確實的基礎上,反而教人泛起奇峰突出之感。

  阮雲台滿意地點點頭,道:「章武幫終於露出破綻,看來這個謎底,指日可提了。」

  他站起身,隨意踱了一圈,動作十分瀟灑。

  阮雲台坐回椅子上,才道:「啞婆婆,一會有煩您跟萬通講一聲,要他立即出動查尤胖子之事,若有消息,不妨動用咱們的通訊網,用密碼傳回來。」

  啞婆婆眼中精光泛射,一望而知她心情大是波動。

  要知那阮雲台淡淡幾句話之中,竟已經打出了兩張王牌。

  第一張王牌便是那位姓萬名通的人,此人年紀未過五十,乃是阮雲台十多年來一手訓練出來的傑出人物,不但武功有過人之處,而且最擅長偵察調查之術。

  由於三年前曾經替南直隸總捕頭偵破一件冤獄大案,株連不少武林人物,故此一方面聲名大盛,另一方面也結怨多方。

  於是回到宜城之後,便絕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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