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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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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夢小姐轉眼望去,但見當先一人,身披長袍,雖是樸實無華,但方面闊口,自然而然具有一種赫赫的威儀。 這人自然就是她的師兄武瞻了,他在一群武林高手簇擁之下,到後園來巡視場地。然而眉宇之間,卻透露出一絲寂寞。 當他見到春夢小姐之後,這一絲寂寞不但沒有消散,反而加濃。 春夢小姐看在眼中,突然間覺得他十分可憐。她暗自忖道:「武師兄一世英雄慣了的人,權柄在手,已歷多年。但他仍然抑鬱失意,因為我已不屬於他了,這是他心中很明白的事。或者正因我已不屬於他,所以他才對我的去留,特別介意吧?」 武瞻聽取了一些手下人的報告之後,突然間向春夢小姐道:「師妹,你在想什麼事?如若是愚兄辦得到的,不妨告訴我,我可為你作主。」 他在此時忽然提出這個話題,顯而易見的情勢已到了攤牌的時候了。 假如春夢小姐要嫁給朱宗潛,她在今日的集會中,自須有個切實的取捨態度。 今日的約會,雖然是中原武林聯合起來,對付冰宮,可是結局如是中原獲勝,則外侮已除,便輪到內鬨了。 這時春夢小姐的去留,實是東廠方面成敗的一大關鍵。 武瞻有見及此,不得不設詞先行探詢明白。 春夢小姐聽了他的話,又是一陣感觸,忖道:「師兄以往一向都受我敬仰,他的話我只有服從的份兒。但如今他卻得看我的態度,以定決策。可見得天下之事,盛衰興替,原是沒有準則的。所謂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生就是如此。」她因為生出了憐憫之心,這時不但不看小了武瞻,反而感到心軟得很,但覺自己前些日子,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果然沒有做錯。 她緩緩道:「我的心事你應該知道的,最主要的當然莫過於如何應付冰宮了!其次,我很為你和朱宗潛擔心。」她說到後面這兩句,已壓低聲音,別人無從聽見。 武瞻心中如受重擊,但表面上仍然保持風度,微笑道:「假如我從此不找他們的麻煩,諒也可以相安無事。」 春夢小姐搖頭道:「只怕不然,朱宗潛的為人果敢決斷,他如是信不過你,定必趁此機會,與你一拚,強弱存亡,就在當時決定,以我看來,你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真是使我最焦急痛苦之事?」 武瞻道:「朱宗潛武功誠然高強,又復才智絕世,不易相與。不過如果我全力對付他,也未必不能收拾得了他。」 春夢小姐素知這位師兄深沉多智,直到現在,連她也未能盡知東廠的真正實力。換言之,武瞻手下尚有些什麼出奇人物,她還摸不清楚,只此一端,可概其餘。 她深深皺起柳眉,歎了一聲,但覺此是她最束手無策之事,她在這夾縫之中,已堪堪被他們軋扁了。她暗暗想道:「縱然我對師兄毫無愛情,但單論這十多年來的關心照顧,傳文授武之情,也不能讓他死於朱宗潛,我自家墜入情網之中,才會對他關心。唉!這真是自作自受。假如我以前不墜入朱宗潛的情網之中,今日就不至於左右為難了。」 她撇開了情感上的牽累不談,冷靜地考慮一下,那武瞻的話也沒有誇大。事實上放眼當今之世,真真正正可與朱宗潛一拚之人,大概也只有武瞻而已。 若論武功,這兩人各有所長,皆是登峰造極的境界,毫無疑問可以一拚。若論才智識略,亦是各有所長。朱宗潛以機智應變之才,冠絕當代。武瞻則是深沉穩健,蓄養已久,根基牢固無比,同時他為人行事,辛辣狠毒之處,也是舉世罕有其匹。無論如何,這兩人簡直就是當代兩大英雄巨頭。 假如朱宗潛的出身,與武瞻全不相干,則這兩大巨頭,未始不能互容,在武林中產生一種制衡作用。 然而春夢小姐知道得很清楚,朱宗潛乃是天潢貴胄,假如在六七年前朝廷中的一場政治風暴,沒有把朱宗潛的父親牽涉入內,則今日武林之中,絕對不會有朱宗潛這一號人物。他還是當他的千歲殿下,武瞻則照舊掌管他的東廠。 她煩惱得長嘆一聲,突然間泛起了一個奇異的主意,忖道:「假如師兄肯拋棄了權力爵祿,娶我為妻,相偕隱遁,永遠脫離武林和朝廷。則朱宗潛一定不能再找師兄他下手。反正六七年前的東廠,大權尚非在武師兄手中。若是細論起來,武師兄還不算得是朱宗潛的第一號仇人。」 此念一生,心中但覺一切都似乎有了轉機,假如武瞻真的深愛著她,則此舉應該苦樂相抵才是。 她猛可抬頭,凝視著武瞻,忽然間打消了此念,因為武瞻正流露出一種傲岸不屈的神情,而她又何忍刺傷他的自尊心呢? 武瞻微微一笑,道:「你還沒有回答呢!」 春夢小姐道:「若論武功才智,朱宗潛可以說是你的唯一敵手了,而他這個人也正如師兄你一樣,使我猜測不透,因此之故,我可不願意你們拚上。」 武瞻道:「愚兄也知道你和朱宗潛頗有交情,因此,我決意做一件破例之事,那就是我不憑藉任何其他力量,單以本身武功,與朱宗潛公平比鬥一場。」 春夢小姐訝道:「你平生還沒有跟人家公平決鬥過?」 武瞻道:「那倒不是,所謂破例,便是我平生行事,從來不為任何人的情面而改變。我本已詳加佈置,動用全力對付朱宗潛。但現在我看在你的情面上,改變此意,決定與他公平決鬥,單憑本身武功,拚出一個結果。」 春夢小姐素知他才略傑出,所作的佈置,一定足以打擊一流高手。因此,他這一改變主意,果然很夠意思。 況且他還須冒生命名譽之險,此情非同小可。 她登時楞住了,過了一會,才道:「師兄,謝謝你啦,小妹必定有所報答於你。」 武瞻豪邁地長笑一聲,道:「別亂說啦,我們是自己人,愚兄縱然是為你做一些事,也是應該,如何談得到報答?」 他們一同巡視過場地佈置,便回到屋子裏休息。到了辰時,他們又出現在園中,在東首的一排椅上落坐,等候冰宮和朱宗潛這兩批人馬到達。 春夢小姐回眸查看過手下諸人,這些人雖然皆是武林高手,聲名甚盛。但前此碰上冰宮及朱宗潛之時,這些人都顯得差了一截,全無用處。何況他們莫不露出懼色,在鬥志方面,已比不上敵人。但目下他們全都安詳冷靜,連緊張的神色也不復見。 這使得春夢小姐起先覺得很是奇怪,但轉念一想,登時恍然大悟,忖道:「原來他們因為知道今日之局,乃是與朱宗潛這一路人馬聯合,共抗冰宮,所以都不怯懼。由此可見得朱宗潛實是有過人之處,連這些高手們都對他有著極大的信心。」 突然間有一名勁裝大漢飛奔入來,大聲報告道:「朱宗潛等五人,已出了城門,正向這邊走來,與他一道前來的,其中有兩人戴著障面竹笠,身穿灰衣,一個帶劍,一個帶刀,小人們無法判斷出是什麼人。其餘的兩人一是朱宗潛的師父冷面劍客卓蒙,另一個是銅面凶神佟長白。不過佟長白的面色已大有改變,雖然比常人黃得多,但比起他以前,卻顯得又白又紅潤。」 此人一口氣報完,言詞簡潔明白,觀察入微,一聽而知乃是受過高度訓練的幹練人才,直到武瞻點點頭,這名大漢才轉身奔出,繼續探查敵情。 武瞻道:「很好,朱宗潛如是比冰宮之人先到一步,得以有時間略加討論,咱們就更操必勝之券了,不過,照朱宗潛所率的人手看來,似乎發生了問題,諸位用點心思,猜測一下其中隱情。」 紫金環戈遠道:「朱宗潛既然已在數日前,獨力殺死了沈千機和安順,強仇大敵,俱已除去。因此之故,他帶來之人,不應藏頭露尾的蒙住面孔才對,武大人一口道破其中必有隱情,果然眼光獨到超妙,不是常人可及。」 他的話事實上沒有什麼內容,只不過拍了一番馬屁而已。 陸宣忠大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朱宗潛計謀百出,使人防不勝防。既然他有難測的用心,咱們猜得中猜不中都是其次,最要緊的莫過於急謀對策了。」 他們對話中,仍然流露出對朱宗潛的敵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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