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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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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長白雖是一代凶人,但這只是他心腸冷硬,沒有慈悲憐憫之心,方能率意殺人,凶暴異常。而這卻並不是說:不會恐懼害怕。 佟長白曉得若然再胡思亂想下去,懼心增長,那時就更糟了。所以連忙停止了胡思亂想,游目四顧。 忽然發覺本來還在數丈外的迷濛霧氣,竟然向這邊移過來了不少,真像是有鬼魅興雲佈霧一般。 佟長白吃了一驚,想道:「乖乖隆的冬,這真不得了,只要那迷濛霧氣移了過來,使我視界不清,那時鬼魅掩到咱身邊,才能發覺,豈不是定要歸天麼?不行,不行,咱決定無論如何那霧氣一到,拔腿就跑,這叫做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但旋即又記起了自己的責任,就算是腳底揩油的開溜吧,也得帶著了沈千機一道才行。 於是轉到石堆之後,沈千機兀自閉目昏迷未醒。 他正要伸手挾起此人,巨石旁邊突然傳來一陣低微的沙沙之聲,這陣聲浪顯然是在移動著的。 佟長白驀地中止了任何動作,但覺背脊骨冒起了涼氣,身上也出了不少冷汗。他瞪大凶睛,傾耳而聽。 在這壑內,全無半點聲響,因此剛才那陣沙沙之聲,雖是低微,卻異常的清晰,決不會弄錯。 他聽了一陣,並沒有別的異響,那種沙沙之聲,也只不過是一晃即逝,似是有什麼物事只移動了少許就停止不動。 這才是使佟長白冷汗直冒的原因,只因這聲浪在石後發出,距他不過丈許之遙,如是有生命之物,定會有別的聲響如呼吸等。 以佟長白他的聽覺,又是在這等死寂之地,任何生物,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目。然而這刻卻全無聲息。這教他焉能不向「鬼魅」之物上著想?他宛如石像一般,彎著腰,巨手半伸,就這樣子動也不動,過了老大一會工夫,石後實是再無別的響動。 佟長白口中唸唸有詞,都是什麼「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等安慰自己的話。 然後他突然向石後竄去,快逾閃電。目光到處,竟空無所有,地上連蛇蟲之類也完全沒有。 佟長白這一驚非同小可,但更驚人的是這陣沙沙之聲,忽又響起,傳入他耳中。 佟長白聽得明明白白竟是在數尺外另一塊石頭的後面發出,當下咬緊鋼牙,橫起心腸,暗念死就死吧,邁開長腿,一步就跨出尋丈,可就看得見石後的情形了。 石後仍是空無一物,佟長白一面冒汗,一面轉動凶睛查看,忽見地上有一塊小小的捲起枯葉,霎時之間,已明白那駭人的沙沙之聲,敢情是微風過處,把枯葉吹動,擦在石上而發出的聲音。 他頓時一顆心回到腔子裏,一面伸手抹汗,一面恨恨的瞪著那片枯葉。他雖是凶暴異常,但對這一片全無生命的枯葉,卻完全無法奈何得它。 他走回沈千機身邊,心想:「這片枯葉真把咱老佟駭個半死,幸好無人得見,不然的話,將來焉有顏面見人?」 旋即又想到:「不對,不對,咱雖是有點疑神疑鬼,但此地籠罩著一股邪氣,也是鐵一般的事實。這片枯葉既然有微風吹動,則那壑內深處的霧氣,隨風移出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睜眼向壑內望去,只這一會工夫,距他兩丈許已是一片迷濛,景物若隱若現。假如他再不走的話,很快就會被這些潮濕的霧氣包圍了。 佟長白又彎腰伸手,要挾起沈千機,卻突然想到一點,那就是這陣霧氣,如若是因為沈千機之故,移到了這邊來,則自己挾帶著他的話,隨便跑到哪兒,也終歸無用,此念一生,便不由得又遲疑未決起來。 在壑外的谷地中,朱宗潛並不知道佟長白的遭遇,他藏匿在一塊砮石後面,從石塊的縫隙中,可以見到那瓶藥油,靜靜的躺在泥土上。 他等了頃刻,一道人影,突然停在藥油旁邊。但見來人是個女子,面色甚是蒼白,卻呈現一種奇異的美麗。 她的身材修長,相當豐滿,左手提著一個顯得很沉重的包袱,右手卻以布帶吊掛在胸前,似是臂骨已斷。 朱宗潛察看過她只是獨個兒出現,別無他人,俊美的面上,便露出一絲冷笑,深深吸一口氣,從石後轉出去。 此時那女子正在細心觀看地上的字跡,朱宗潛故意在腳下發出一點聲響。她就宛如彈簧一般,應聲蹦開數尺。 她轉頭一望,只見朱宗潛挺立在石邊,雖然面含冷笑,可是那英挺俊逸的儀容,仍然能使任何女孩子動心。 她鬆了一口氣,道:「你可是朱宗潛?」 朱宗潛點點頭,口氣冰冷地道:「姑娘定是鼎鼎大名的陰陽雙屍之一了。在下嘗聞鍾姑娘利用法音大師的俠義之心,誘他入伏,此舉使在下十分的瞧不起姑娘。」 鍾勿花怔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要知她在殭屍黨中,地位高得可與羅岡相埒,數年來橫行湘贛一帶,已是十分老練的江湖人物。對於這等利用詭計誘人入伏之事,根本全然不放在心上。 誰知在這個儀容出眾的美男子面前,一聽他說很瞧不起自己,頓時芳心大亂,竟感到十分慚愧。 朱宗潛又冷冷道:「聽說陰陽雙屍向例形影不離,姑娘快把令兄叫來,在下要會一會貴兄妹的獨門武功,如若斬殺你們兄妹於刀劍之下,亦是為世除害之意。」 鍾勿花長眉輕輕一皺,道:「家兄不在此地。」聲音中竟沒有一點怒意。 朱宗潛哼了一聲,道:「姑娘除了面色略呈蒼白之外,別無可異之處。如若不知底細之人,見了像姑娘這等好女子,定必生出艷羨愛慕之心。」 鍾勿花不知他這番話有何用意、但這話的內容卻很是受用,不覺展眉微笑,露出編貝似的皓齒。 朱宗潛又道:「但以姑娘心腸之狠毒,手段之辛辣,縱然是愛慕於你的人,說出了遊冶之詞。亦將被姑娘加害。像你這等心腸,竟變成了世間可憎的女子了。」 鍾勿花被他忽捧忽貶,弄得啼笑皆非,狠狠的咬著下唇,瞪他一眼。然而卻不知如何,竟說不出一句狠話。她久已聽說朱宗潛是天下傑出之士,一切行事,奇妙變幻,無人能測。 現下她第一次碰上,不必動手搏鬥,單是這一番說話,已大是令她感到莫測高深,既不明白他的意向,亦不能測知他到底對自己是怎樣的印象。 朱宗潛望了她肩頭一眼,但見衣服鼓起,分明是敷藥包紮,此是撲天雕范遜判官筆擊中之傷,骨頭碎裂,是以至今尚未痊癒。 他改以關心的口氣,問道:「姑娘肩上的傷勢還未痊癒麼?既然如此,實是不該出門勞動。」 鍾勿花歎一口氣,道:「你不會當真關心我的傷勢的,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何不早點告訴我?」 朱宗潛道:「在下素來很佩服巾幗英雄,若非迫不得已,決不願意為敵作對,但姑娘既然走上與我作對之路,這也是各有因緣,無可奈何,假如你的傷勢不礙事的話,在下這就要向姑娘請教了。」 他那冠玉也似的面上,當真泛起憐惜不忍之色,同時那銳利含威的目光中,也蘊蓄著柔情。 鍾勿花一楞,但覺自己幾乎溶化在他的目光之中。這等奇異的美妙的感受,竟然是平生第一遭。 她自然不肯承認是忽然愛上了這個美男子,要知她年紀雖不大,但自幼就是在種種苦難當中,掙扎著活下來。 因此她除了那個相依為命的胞兄之外,對任何人都不信任。 而且她也在種種苦難中,煉出一副冷酷心腸,動輒就須得先下手為強,不然的話,就可能自己送了性命。 因此之故,她從沒想到過自己也會有愛情的。 正因如此,她就更覺得這朱宗潛實是與眾不同,能夠使她步入一個從來未有過的境域中。 朱宗潛很耐心地等她回答,過了一會,鍾勿花道:「我肩傷未愈,但仍然可以動手。」 朱宗潛搖搖頭,道:「既然你未能出全力一搏,在下自信尚可多活一段時間,等到姑娘完全痊可,咱們再較量不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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