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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才走了兩三丈,耳聽井溫慘哼一聲,回頭望去,但見井溫左邊身子鮮血淋漓,一把長刀恰好從他臂上收回。

  她咬緊牙關,放步飛奔,霎時已奔落潛溪寺中。這座古寺之內,仍然是那麼寧謐安靜,間有一兩個年老僧人,在花樹叢中打掃收拾。

  褚玉釧一路穿過許多廟落禪房,奔到大門。

  突然間停下腳步,忖道:「不對,袁、戈等人既知我們乘坐馬車,上來之時一定已派得有人對付車把式。我這一出去,反而落在他們掌中。」

  她撥轉頭又跑回寺內,繞到一座偏殿,只見一個僧人正在打掃。

  她匆匆走近去,欲待說話,卻已喘做一團,開口不得。

  這寺內的僧人不多,俱甚年老,大概個個道行深厚,剛才褚玉釧快步奔出之時,那些僧人都不轉頭觀看。

  這個老僧也不例外,直到褚玉釧站在他身邊連連喘息,他這才掉轉頭,望她一眼。

  有氣無力地道:「女檀樾何事驚慌?」

  褚玉釧一面急喘,一面道:「大師……救命……」

  老僧灰眉一皺,道:「這是佛門靜地,嚴禁殺生,女檀樾休得驚慌。」

  褚玉釧斷斷續續的道:「有幾個……惡人……想加害我們……,大師找個……地方讓我……藏起來……」

  老僧見她如此慌張,不由得信了,便向殿內一指,道:「殿內的龕洞可以躲藏一時……阿彌陀佛,這叫做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褚玉釧趕快奔入殿內,但見正面龕內供著巨大的佛像。

  她攀爬上去,躲向佛像後面,果然是處極隱蔽的地方。

  那個老僧隨即進來,褚玉釧見他迅快打掃,甚至她踏過的香案上也拂拭過,這才轉身出去。

  她心下甚是疑惑,想道:「莫非他嫌我褻瀆菩薩,凡是我經行過之處,都加以掃拂才行?唉!我今日如若逃得大難,定要到此進香還願,以謝佛恩。」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遠處傳來一個響亮的口音,道:「喂!老和尚,你見到一個女子走過沒有?」

  褚玉釧頓時駭得渾身發抖,外面的老僧沒有做聲,直到那個發話的人走到他身邊,才龍鍾地抬頭瞧看。

  來人是個勁裝疾服的大漢,他用長刀向老僧一晃,又問了一遍。

  老僧畏懼地搖搖頭,那個大漢的長刀迫到他咽喉間,厲聲道:「你敢裝糊塗?快說!」

  老僧驚駭地伸手向偏殿內指去,那個大漢冷笑一聲,轉身奔入殿內,銳利的目光四下搜索。

  佛像後面的褚玉釧,聽見步聲,曉得是敵人進來搜索。她本來驚得全身發抖,但事到臨頭,敵人迫近了,反倒冷靜下來,全然不動地坐在佛像後面。

  那名大漢並不浪費時間去搜索殿內的許多陰暗地方,卻十分精細地查看地面。

  一會已走近香案,目光落在香案上以及龕邊各處。這刻如若褚玉釧仍然在發抖,決計瞞不過這個大漢的聽覺。

  她從佛像手臂的間隙中望去,但見這個凶悍的漢子,目光一直在香案以及龕邊巡邏。

  她忽然醒悟這些地方,都是她躲入龕內一定會踐踏到的。但當時已被老僧掃拂過,是以不留一點痕跡。

  轉眼間,這個大漢轉身出殿去了。褚玉釧鬆一口氣,猛然間渾身抖個不住,反而令她覺得好笑起來。

  這個當兒她怎笑得出?心中想道:「那位老師父好生精明,竟然先一步把我的足印拂去。莫非他曾是風塵中的異人,目下削髮出家,是以懂得這一套?」

  正在這時,外面的老僧面色一變。他仍然低頭打掃著,先前那個大漢和另外一個人邊說邊走,又折回此地。

  他面色的變化來人可瞧不見。只聽那大漢道:「這邊都搜過了,問老和尚時,他竟騙得屬下到那座偏殿內耽誤了不少時間。」

  在那大漢旁邊的正是九指翁袁負,他霜眉一皺,停步凝眸打量那老僧背影。

  老僧一逕低頭打掃,動作遲緩,顯得龍鍾老邁。但九指翁袁負仍然凝視著,好像發現了什麼奇怪物事。

  那個大漢不敢做聲,詫異地打量那個老邁的背影,心中大感不解。

  過了好一會工夫,袁負依舊默默凝視。

  這個院落中雖然有三人之多,卻靜闃得像沒有人一般。

  又過了一會工夫,老僧身軀一震,忽然挺直了腰肢,顯出比常人高出不少的身量,並且旋轉身子,面對袁負。他轉身的動作十分輕快,使那大漢吃了一驚。

  但見這個老僧枯槁的面上很快就變得甚是紅潤,目光從呆滯而呈現活潑銳利。他炯炯地和袁負對覷,毫不相讓。

  兩人對瞪了片刻,老僧微哂一聲,道:「老猴頭果然有點道行,居然瞧破了貧僧的裝偽,可見得近年功力又大有精進了。」

  九指翁袁負哼了一聲,道:「你這竹竿精休想在我眼前耍花樣。不過我得承認你這縮骨功夫已經很夠火候,錯非是我下苦功研究過,即使功力比我更高之人,也無法瞧出破綻。」

  那個大漢頓時愣住,心想這個毫不起眼的老和尚,敢情是武林異人。剛才他若是惱了火,恨我拿刀迫他,當時突然出手,定能殺死我無疑……想到此處,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老和尚道:「昔年匪號,你也不必提了,貧僧自從托庇佛門,痛悔前非,便自稱悔往和尚……」

  九指翁袁負冷笑一聲,道:「可惜的是悔之晚矣,我和那幾位弟兄昔年曾走遍天涯,踏破了鐵鞋,都沒有找著你,卻不料今日狹路相逢,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叫做天意,你這回決計跑不掉了。嘿!嘿!」

  老僧毫無懼色地望住他,緩緩道:「既然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那就只好一拚了。」

  九指翁袁負立刻橫刀作勢,流露出十分慎重戒備的神色。

  老僧手中還握著那支竹掃,輕輕一抖,底下的掃頭掉在地上,剩下一根五尺長的棒身。

  袁負呵呵笑道:「老夫只道你當真已剃度出家,那知還是昔年故習,降龍棒永不離手。」

  老僧道:「閒話休提,你想在這兒動手?抑是找個寬敞一點的地方,拚個死活?」他舉手指一指左方,顯得手臂極長,又道:「那邊有一塊空地,甚是合用。」

  袁負不由得向左方投瞥一眼,忽覺勁風拂頂,心頭一震,趕緊揮刀封住頭頂,左手呼一聲劈出去。

  老僧果然是趁他分神之際,出棒猛擊。這一棒擊在刀上,「嗆」的大響一聲,竟把袁負震退兩步。

  他邁動長腿,只跨前一步,便已抵得上對方兩步,伸臂掄棒,迅快攻去。但聽一連串金鐵交鳴之聲響處,袁負被他迫得連退了六七步之多。

  那個大漢大喝一聲,正待揮刀攻去。

  袁負卻喝止了他,又道:「在這附近搜一搜,剛才搜過的地方更須小心,先把那女孩子拿住再說。」

  老僧怒罵一聲:「好狡惡的老猴頭。」手中那根降龍棒使得更急驟兇猛,橫抽直掃,緊緊迫攻。

  袁負雖是失去機先,成了捱打的局勢,但他似是深諳對方棒法家數,仍然守得住。

  那大漢持刀奔入偏殿,四下張望。最後,迅即走近龕前,凝神向龕中佛像打量。

  他這一注意觀察,登時看出龕內尚有地方可以藏匿,當下冷笑一聲,狠狠地道:「小妞兒出來吧,老子已瞧見你躲在佛像後面啦,快點……」

  褚玉釧心知已經躲不過,只好硬著頭皮站起身,走了出來。

  那個大漢哈哈一笑,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她,攫小雞一般揪下來,道:「臭丫頭,竟把老子瞞過一次,這回走不掉了吧?」

  陡然間一陣森寒殺氣罩上身來,他吃一驚,轉眼望去,但見七八尺外站著一人,雙手都拿著兵器。

  左手是寒光耀眼的鋒快長刀,右手是一柄泛起淡紅光輝的長劍。這人年紀雖輕,但威儀赫赫,具有一種懾人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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