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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朱宗潛歡然道:「正是如此,晚輩實在分不出身,所以有件極重要的事要奉托前輩。」

  楊元化道:「我可以代你辦,但我先告訴你,一眾隊友都隱隱對你不滿,馮兄尤其如此,所以我們照昨夜所議,找到了一處地方,做我們之間的聯絡地點,卻不敢告他。」

  朱宗潛道:「這些誤會不難澄清,至於馮前輩方面只要坦白請他幫忙,他定會減少許多芥蒂。現在請楊前輩仔細聽著,因為晚輩奉托的這宗事非同小可,別的人萬萬不能勝任!」

  楊元化搖晃著光禿油亮的腦袋,頷下那部漆黑烏亮的山羊鬍子急速地上下抖動,紅潤的面上微微透出笑容,道:「好極了,我老禿最愛做那困難危險之事,你告訴我吧!」

  他頷下那叢黑鬍子抖動之時,皮肉完全不動,可見得這位一世煉童子功的高手內功何等精深,因此,他說的話令人毫不覺得誇大。

  朱宗潛道:「但有勞前輩奔波操心,實是不安。」

  楊元化道:「不要客氣啦,老實說,若然你不是如此機智多謀,我未必就對你咐托之事感到興趣呢!」他口氣中已流露出推崇之意。

  朱宗潛謙遜了幾句,便道:「在下想托前輩急赴一處黑森林中,探看一個人的生死。這一座黑森林離此大約一百六七十里之遠,那位當世異人康神農前輩,已經被困了數十年之久。」

  楊元化點點頭,道:「我聽過康神農之名,他的生死與咱們現在的局勢有什麼關連呢?」

  朱宗潛道:「他就是黑龍寨三當家屈羅的師父,亦是銀衣幫平八壇壇主計多端的師父。照在下臆測,那神秘惡毒的黑龍頭大概就是他的大弟子沈千機了。」

  楊元化道:「這話聽起來真是驚人,其中必有詭奇古怪的情節無疑,我彷彿記得康神農有兩個門人,武功不俗,卻不知道有三個之多,更想不到他們的身份都如此驚人,既然計多端與沈千機、屈羅是同門師兄弟,那麼歐陽謙這一次被制亦是你計劃中的事了?你想是恐怕消息從銀衣幫方面透過計多端而洩漏了消息?」

  朱宗潛道:「在下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總之,這件事複雜之極,牽涉到許多方面。例如下手制住歐陽兄的雪女,就是一個絕大禍胎。她的危險性尚未為世所知,偏生她竟又識得沈千機、屈羅他們擅長的閉穴神功,把事情弄得更複雜紊亂了。」

  他一看實在沒法子一宗宗的解釋,當下扼要地把如何見到康神農的經過,如何得知雪女的家派來歷。又如何與她一道探視康神農,承他口傳「七煞祕笈」,識得許多世人罕知的奇功秘藝。

  他最後才道:「現在晚輩急需知道康前輩是否平安無恙,若然一如以前,則雪女的神奇出身便不是假,如若他老人家已遭了不測之禍,即可證明雪女與沈千機大有關係,是她通知了沈千機,沈千機才去加害康前輩。此事表面上看似不難,其實凶險萬分,以沈千機的心計,一定佈下了天羅地網,等我去探看。假如他全無所悉,但此行亦說不定會碰上。再加上康前輩性情與常人不同,手段毒辣之極。也許他也佈下了各種毒陣,等候沈千機和計多端,但卻誤害了咱們的人。因此,此行可說是危機重重,加上行蹤不能留下絲毫痕跡,免得沈千機後來瞧破。」

  楊元化卻表示出大感興趣,道:「越是如此,才越夠刺激,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明天即有回音,但我可又聽出你本身亦是危機重重呢!」

  「前輩說得不錯,在下果然亦陷在重重危機之中。」朱宗潛坦然回答,了無懼意:「最危險的是雪女乃是沈千機同黨,那樣的話,在下隨時隨地都會被殺,說得上是死無葬身之地。即使她非是沈千機同黨,但那黑龍頭也是隨時隨地會突然出現。以在下判斷,如若在下不能及時得到本隊友的增援,定難逃得毒手。」

  楊元化點點頭,道:「你知道就好了。」

  朱宗潛身子傾前一點,更加接近楊元化耳朵,低聲道:「還有一個更大的危機,卻是前輩做夢也想不到的,那就是在下的老恩師一旦現身的話,在下便不啻已到了鬼門關口。」

  楊元化驚訝得「喔」的一聲,道:「令師收得你這等弟子,難道還不滿足?甚至反而會加害於你?」

  這刻他更加感到這個年青人智謀深廣,每一件事但凡與他有關,都極盡詭奇波瀾之妙,令人不禁著迷。

  朱宗潛道:「在下故意傳播聲名,雖說是要把黑龍頭激來,其實亦想使家師得知在下行蹤下落,得以找上門來,你老可猜得出家師是誰麼?」

  他沉重地嘆口氣,不待對方開口,便道:「家師就是失蹤已久的冷面劍客卓蒙。」

  楊元化愣了半晌,才道:「別人斷斷想不到你是卓大俠的高弟,但我昨夜曉得你就是黃面漢子之後,因他使過卓兄的劍法,是以我可就猜出來了。不過目下聽你親口說出,仍然感到甚是震動。」

  本來這件事沒有什麼可以令人震動的地方,因為錯非是卓蒙這等有「高手中的高手」之稱的劍術大家,焉能創研出另一套極為精奇奧妙的劍法傳授與朱宗潛?若不是這等名師,焉能調教出如此高明的弟子?

  但卓蒙卻是龍門隊認為嫌疑最大的「狼人」,這狼人血債滿身,在武林中被渲染的程度更有甚於「黑龍寨」。而朱宗潛竟是他的弟子,武林同道縱然能對他諒解,但他將來休想建立他的地位,因為他師父的罪行,已留下了無限恥辱,這惡果卻須得由他吞下。

  楊元化沉吟一下,試探地道:「假如令師真是咱們設想的狼人的話,你或者還有別的路可走。」

  朱宗潛苦笑一笑,道:「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聽從他的命令,殺人作惡無所不為。如若不跟從他,唯有自殺,這是一條路。第二條路是叛離師門,轉過頭來跟他作對,維護武林的公道正義。」

  「你既曉得,可曾有了選擇?」

  「在下的選擇已向前輩表示過啦!」

  楊元化心頭一震,回想起他曾說當他師父出現,便是一大危機,這話分明是表示他選擇了自殺之途。

  他望住這個青年,心中泛起無限敬佩。因為他選擇了凜然無畏的人生,他一直充滿勇氣面對各種艱危威脅,向種種危機挑戰。這一切作為,乃是為了「正義」二字。

  這「正義」一詞聽起來冠冕堂皇得很,似乎可以為了它而犧牲一切,但事實上芸芸眾生,有幾個能當真奉行「正義」而犧牲自己的利益?楊元化活了六七十歲,當然深知這一點,是以更增敬佩之心。

  楊、朱二人密談了不少時間,楊元化悄悄的走了。

  朱宗潛感到自己的計劃已接近揭曉的邊緣,局勢甚是緊張,當下回到後宅找李通天。

  朱宗潛道:「一切都部署好了嗎?」

  李通天笑一笑,道:「都還順利,今天晚上就是月圓前夕,大爺可別忘了。」

  朱宗潛泛起憂色,道:「我怎能忘記呢?這是我最棘手的難關,無時無刻不是提心吊膽。但我還是願意事情快點發生,不願拖延下去。」

  李通天道:「這一點正是大爺你過人之處,凡俗之士身處大風大浪之中,總是泛起逃避之心,拖得一時就是一時。」

  朱宗潛苦笑一下,又問了一些別的事,這才出去外面大廳應酬。

  ***

  時間慢慢的流逝,朱府的客人在夜色中陸續離開,最後,那兩扇大門隆隆閉起,天色已完全入黑。

  燦爛的月光使得這個夜晚平靜寧恬,可是在朱府之內,一切活動方始展開。

  這幢僻靜孤立的府第之內,六名夜行勁裝的人從四方八面躍出府外,很快就隱沒在黑暗中。

  他們都帶有兵刃,臂上纏著一條白布作標記。

  朱宗潛和雪女兩人在庭中散步,悠閒地賞著月色。

  雪女首先打破了岑寂,道:「你今晚既不外出,而又十分沉默,敢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他點點頭,道:「連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

  雪女道:「我正要告訴你,我打算一兩日內就離開啦!」

  朱宗潛訝道:「離開?上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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