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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朱宗潛露出喜色,道:「有了這條線索,似乎就較易查出屈羅的底細,從而也可查出黑龍頭的來歷。」他心中本來有一條線索,那便是當初從屈羅自稱「二爺」,而他的手下卻稱他「三爺」,從這等不同的稱謂中,當時他突然聯想到康神農、計多端他們身上。那康神農曾說他共有三個徒弟,計多端排行第三,老大、老二是誰,不肯透露,只說老大極為險詐狡譎,更在計多端之上,老二凶狡不及其他二人,但較為暴戾。

  因此他覺得這個屈羅很像是計多端的二師兄,但現在既然有別的證據,他便不要胡亂猜想了。李通天說道:「祝融派人數有限,在下都很清楚,屈羅他決計跟祝融派攀扯不上關係。只不過由於這『閻王火』的出現,或可揭開徐炎失蹤之謎。」

  這件事到此又告擱淺,朱宗潛想起一影大師正被分屍大陣所困,此陣又是由武功甚強的丹青客井溫親自率戰。威力自然極大。目下連屈羅也去了,教人更為耽心。他決定必須去瞧瞧形勢,便把此意向李通天說出。

  李通天大喜道:「敢情少林寺高手一影大師也到了此地,今日這一批黑龍寨惡徒,定然難逃公道了。恩公放心在這兒等候,一影大師縱然不能盡誅這些惡徒,但少林寺羅漢陣天下無雙,黑龍寨的分屍大陣,決計加害他不得。」

  朱宗潛沉吟未信,李通天肅然道:「這等生死大事,何等重要,在下豈敢信口亂說。恩公如若放心不下,即管前往一瞧就曉得了。」

  正在說時,一陣「獨獨」之聲,傳入他們耳際。兩人連忙停口外窺。但見屈羅緩步而來,速度卻極快,腳步每一落地,便發出木石相擊的「獨獨」之聲。

  那屈羅越過廊階,踏入空曠寬闊的院中,直向斜對面角落中的石井走去。

  李通天忽然悄聲道:「那冰宮雪女乃是……」

  他才說了幾個字,朱宗潛已搖手阻止他說下去。

  屈羅居然警覺地向他們藏身之處,望了一眼,其實在他那木底鋼屐敲地「獨獨」聲中,本來極難查聽得到這等悄語之聲,況且相距又尚有四五丈之遠。

  他眨眼之間,已走到井首下視。井底既無聲息,能夠瞧見的地方又很有限。大家都暗想這屈羅定要躍落井內查看。

  誰知道他瞧了一陣,便仰天冷笑,好像已發現了什麼線索一般。

  朱宗潛生怕冰宮雪女再搶了先手,更不遲疑,身子一聳,輕飄飄越過短垣,落在院中。

  當他飛躍出去之際,趁勢已掣出長劍。

  屈羅怪笑一聲,道:「好小子,當真有一套,連那閻王火也沒燒死你。」

  朱宗潛提聚起全身功力,挺劍迫去,口中道:「你為何不敢入井查看?」

  屈羅道:「笑話,老子還會膽怯不成?我一瞧就知道你已經逃了出來,何須入井查看?」

  朱宗潛訝道:「你竟如此機警麼?在下倒是失敬了,請問你如何查知在下已經逃出井外?」

  屈羅怪笑道:「簡單得很,想我那宗火器何等厲害?莫說是能燃燒一炷香之久,即使是一晃即滅,這刻井底也應該尚有熱氣冒上來。可是目下卻毫無熱氣,可知你竟有克制閻王火的手段。」

  朱宗潛道:「承教了,這道理果然十分高妙。在下還想請教閣下的武功!」說時,大步迫去,氣勢堅強威凜,使人一望而知,絕難逃過這一場決鬥。

  這拘魂陰曹屈羅,原想略為拖延一下,找機會撲到短垣後面,瞧瞧還有什麼人?但朱宗潛的來勢如此威強,迫得他不敢作別的打算,連忙運功準備。

  他們已曾激鬥過一場,對於敵手的功力深淺,都略知梗概,是以雙方固然均不敢輕敵躁進,但亦不須再事試探,多費時間。朱宗潛一直欺近敵人,芙蓉劍起處,襲取敵人胸前要害。

  屈羅的緬刀迅即劈出,「嗆」地一響,人影連閃,原來他們在這霎忽間,已各自施展極迅快的手法,搶踏了六七處方位之多。

  但見劍氣刀光,欻然又起,如芒飛電掣,飆翻輪轉,不論是遠攻近拒,無一不是極凶險的招數手法。

  那冰宮雪女,不知何時已現身站在戰圈外丈許之處觀戰,她這刻眼見他們果然武功精妙高強,這才微微動容。最使她感到不解的是,這兩人都使出極為凶毒險惡的招數拚鬥,屈羅的武功乃是這等路子,尚不足異。但朱宗潛明明是上乘內家劍法,居然亦走上這等路子,便令人大感不解了。她方一轉念間,屈羅已落在下風,被對方劍光沖得連退數步。

  按理說,朱宗潛既是把敵人迫得陣腳已亂,便應以上乘劍法遙罩遠攻,只須制住機先,便即有必勝之利而無反敗之禍。誰知朱宗潛如影隨形般疾迫上去,依然使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手法,繼續激鬥。

  此舉固然可以加速擊潰敵人,但卻不免有兩敗俱傷,或是同歸於盡之險。明智之士,斷不肯這麼做的,冰宮雪女越看越奇,一飄身落在屈羅背後,揮袖拂去。

  屈羅陡感勁風襲腦,心知若被這股力道擊中,非死不可,趕緊一招「雷風相薄」,刀勢橫劈,身形左旋,堪堪避過腦後的衣袖。但朱宗潛的芙蓉劍,又已挾著銳烈劈風之聲擊到,屈羅腳步未穩,難以封架,當即又疾旋出數尺外。此時冰宮雪女欺近發招,迫得他亡命般向空門翻旋出去。

  這等局勢,維持了好一會,而屈羅還沒法子拆解,遠遠望去,就像那朱宗潛和冰宮雪女在玩一個巨大的陀螺一般。

  冰宮雪女格格笑道:「好玩得很。」

  她第一次發出開心的笑聲,但依然含蘊得一般冰冷的味道。

  朱宗潛聽了這種笑聲,雖是感到不大舒服,但這刻當然不會評論及此,大聲說道:「姑娘小心,這廝腳底那雙高屐,乃是鋼鐵之質,沉重無比。」

  她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你奮不顧身地使出強攻肉搏的打法,敢情是迫他施展不出足下雙屐。」

  他們說話之時,手上依然尋瑕蹈隙地進攻不休,因此屈羅毫無逃出這等危局的希望。

  冰宮雪女又道:「但我偏要試一試他這對鋼屐,有什麼出奇的能耐,你且退下。」話聲中雙袖齊出,一袖攻敵,一袖卻向芙蓉劍上搭落。

  她這一雙衣袖揮拂之際,遠達四五尺,舒捲自如,宛如兩朵白雲一般。但袖上寒氣潛勁,卻沉重如山,朱宗潛可真不敢被她的衣袖捲住長劍,迫不得已,只好躍開三步。

  屈羅得此一緩之勢,閃出六步之外,這時才算是停止了那種旋轉式的閃避。但他已深知這個白衣美女武功奇高,不但全然不在朱宗潛之下,最可怕的是她的出手路數,好像克制得住自己的武功。因此他身形甫定,旋即跨步後退。

  冰宮雪女在六尺外,步步跟進,冷冷道:「我等著瞧你的鋼屐絕藝呢!」

  屈羅陡然咆哮一聲,身形微聳,雙腳交互踢出,快如閃電。但聽一片呼呼之聲激響,兩隻鋼屐幾乎同時激射出去。只見冰宮雪女雙袖連拂,湧出七八朵白雲,恰好捲住那一雙鋼屐。她的手法雖是高妙無匹,居然捲得住雙屐,但鋼屐上的力道凌厲之極,竟把她震得連退五步。

  朱宗潛牢牢記住打賭之約,豈肯坐視她殺死屈羅,趕緊揮劍急撲,一溜劍光電射而去,卻落了空。原來屈羅一見雙屐絕技被破,便知那白衣美女敢情是對頭剋星,加上一個劍術無雙的朱宗潛更是受不了,是以一轉身躍入井內,原來他七閃八退之下,已到了離井不遠之處。

  冰宮雪女躍到井邊,井口那道圍牆高達胸口,她俯首向井底望去,瞧不見敵人影子。

  朱宗潛卻大步繞井而行,這口井位處院角,但院牆已崩坍,丈許外一棵古樹濃蔭覆地,他抬頭四下打量,發現那株古樹的橫枝,離井最近的亦在半丈左右的上空,無怪在井底望上來之時,因視線為井口所限,只能筆直的望上天空,故此瞧不見樹枝。

  他瞧了一會,心中已有了計較。冰宮雪女恰於此時轉眼望他,道:「你先輸了一場,這廝留給你吧!」

  朱宗潛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道:「在下倒是要多謝姑娘啦!」

  接著壓低聲音,問道:「姑娘身邊定必帶得有小鏡子,請借我一用。」

  冰宮雪女果然探手入懷,取出一枚圓形小鏡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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