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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計多端冷笑一聲,道:「藥力三日後自解,你急什麼?少幫主得知你殺死了本壇三名兄弟之事,已下令搜捕,見即格殺,不須活口審訊。你在這三日之內,萬萬不可碰上敝幫之人,否則送了性命怪不得我。」

  朱宗潛念頭一轉,更不多說,上馬疾馳而去。馳出數里之遠,便勒馬停在一處樹蔭下,想道:「這計多端的行動,真使人無法推測,他若是存心取我性命,為何不趁我無力反抗之時下手?何須繞個大圈子,假手別人?不對,這裏面定有極大的陰謀,但到底目的何在呢?」

  正想之際,對面山坡突然出現三人,迅急奔下山坡,向他撲來。

  這三人都穿著銀色的勁裝疾服,手提刀劍,一望而知乃是銀衣幫之人。他們來勢迅快異常,一轉眼間,已到了三丈之內。朱宗潛一催坐騎,衝出丈許,便又停下。

  那三名大漢唰地散開,分三面包圍,正面的一名大漢手揮長刀,上唇處留著短髭,顯得十分神氣。他壓刀停步,沉聲道:「本幫上下奉命對付尊駕,本人乃是洛北分舵舵主蔡大光,嘗聞尊駕武功高明,曾經獨力加害本幫弟兄,諒也不是怕事膽小之輩,便請下馬決一死戰。」

  這番挑戰的話說得氣概堂堂,也表明不肯倚仗人多或是以暗算手段取勝,定要公公平平決一死戰。朱宗潛不覺一楞,心想:「我本以為銀衣幫是強橫欺人之輩,誰知這個分舵舵主蔡大光倒是個道道地地的武林豪傑,光明磊落,令人肅然起敬。」

  他那知前此追捕林盼秋的人,都是計多端引進的心腹親信,正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儘是只求成功不擇手段之徒,所以往往表現得卑鄙下流。他立刻斂掉面上輕蔑的笑容,拱手道:「蔡舵主好說了,承蒙你瞧得起我,自當請教幾手。」說時,飄身下馬,順手已折了一根柳條。原來他催馬奔出丈許之故,正是要折柳枝應敵。

  蔡大光的兩名手下,不待招呼,便退開兩三丈,表示絕不出手助戰。朱宗潛道:「蔡舵主當真是英雄人物,只看貴舵的兩位弟兄的行動,便不問而知。」

  蔡大光沉聲道:「本幫講究的是江湖義氣,恪守武林規矩,這等情形,何足為奇,尊駕未免太把本幫瞧小了。」

  朱宗潛哦了一聲,道:「那麼想是在下失言了,但據在下當初的印象,貴幫之人……」他本想進一步探究這銀衣幫到底是像傳說中那麼的好?抑是盜名欺世,骨子裏並非恪守武林規矩?但蔡大光卻擺手截住他的話頭,冷冷道:「尊駕敢是有意拖延時間,若是如此,不妨明言。」

  朱宗潛搖搖頭,蔡大光便接著道:「既然不是,請吧!」他挺刀趕前數步,氣勢甚是凌厲。

  朱宗潛見他威勢迫人,不敢怠慢,暗暗提聚功力,氣貫柳枝,道:「好,舵主小心了。」

  但見柳枝起處,唰一聲疾掃出去。風聲尖銳如劍,蔡大光心頭一震,橫刀疾架,心想:「此人武功果然有獨到之處,內力甚是深厚,但照道理推想,他內力再強也無法使柳枝堅如鋼鐵,因此只須沉住氣逐漸削斷他的柳枝,即可穩操勝算。」他這種想法,在他而言,已經是十分小心謹慎的了,以往幾曾如此慎重地對付過敵人?

  雙方兵器霎時相觸,蔡大光長刀一震,彈開尺許。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眼見對方柔軟的柳枝挺伸得筆直,分心疾刺而至,趕緊大彎腰斜栽柳,這才避開,躍開數步。

  朱宗潛如影隨形般追到,柳枝發出劈風之聲,迅襲他胸前要穴。蔡大光運足全身功力,揮刀一砍,光芒閃處,已砍中柳枝,他這一刀雖是勢沉力猛,連石頭也可以劈得開,但砍在柳枝之上,如中敗革,刀上的勁力,驀地消失無蹤,蔡大光這時才知道對方的武功造詣當真深不可測,努力側躍開去,但覺肩頭一疼,已被柳枝尖端劃破,鮮血湧出。

  蔡大光在三招兩式之內,就受傷落敗,心中大不服氣,瞧也不瞧傷處一眼,大喝一聲,揮刀再度猛攻。上一回他吃虧在一心一意砍斷敵人手中柳枝,所以招數呆滯,有隙可乘。現下把那柳枝當如真刀真劍,不再存砍斷之心,放手攻去,果然靈活翔動得多。但見刀光如雪,上下飛舞,眨眼間,連攻了六七招之多。

  朱宗潛一時之間,也無法出手反擊,只好見招拆招,心中卻駭然忖道:「他只不過是一名分舵主,便具有如此高強的身手,位居他之上的人,便可想而知了!」當下振起精神,全力應戰。

  他雖是聰明過人,武功甚高,可是初涉江湖,閱歷未豐,哪裏知道銀衣幫名高藝大,並非由於僥倖,實在是能手甚多,勇將如雲,加上幫主歐陽慎言雄才大略,本身乃是當代高手,才能有今日的地位。而在銀衣幫中能夠當得上分舵舵主職位的人,決計不能虛有其名,須得真有過人的功夫不可。

  轉眼間,已對拆了二十餘招,朱宗潛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柳枝呼一聲向對方手腕搭去。蔡大光焉敢被柳枝捲中手腕,迅即縮手。但見柳枝下沉之勢,依舊捲搭在長刀之上,蔡大光但覺一股極強勁的力量搶奪手中之刀,連忙運力抓緊。

  誰知朱宗潛內力極是深厚,收發自如,柳枝突然向前一送,蔡大光整個人呼一聲離地飛退,摔開尋丈,蔡大光一躍而起,現出錯愕難言的神色,抱拳道:「佩服!佩服!尊駕請吧,在下還有點自知之明。」

  朱宗潛說聲得罪,上馬而去。沿著大路走了數里,遠遠只見路邊一座亭子外繫著四匹駿馬。走到近處,便又見到亭內有四個人凝立不動,八隻眼睛都望著他。

  片刻間,已到了切近,亭內四人大步走出,其中一個正是留著短髭的蔡大光。但他顯然已不是領頭之人。

  他們攔住大路,朱宗潛飄身下馬,道:「蔡舵主還不肯放過在下麼?」

  蔡大光道:「敝上洪舵主洪流,聽聞尊駕手上高明,特意前來候教,這位便是洪舵主。」

  在他右側的一個矮瘦個子,跨前一步,點點頭,道:「本舵聞說尊駕折枝當劍,武功高強之至,特來開開眼界,只不知尊駕赤手空拳之時身手如何?」

  朱宗潛丟掉手中柳枝,笑道:「在下縱然不想出手諒也不行,便請賜教。」他已注意到對方身形雖是矮瘦,但雙掌青筋暴露,指長手大,分明是練有特別功夫,同時又想到對方這一關的人手又高了一級,前途想必還有得打,這一關非得闖過不可。

  那洪流正要上前動手,身後一個長衫中年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洪流點點頭,一躍而前。

  朱宗潛心中犯疑,暗想銀衣幫是不是當真恪守武林規矩,這一場過後,便可以知道。

  洪流喝一聲「小心了!」揚掌拍去,勁風呼呼,掌力雄渾異常。朱宗潛發掌相抵,但覺他掌力雖是雄勁,還不算十分特出,那知心念才轉,對方已迫近身邊,十指箕張,忽抓忽拂,手法詭奇迅快之極!

  朱宗潛感到此人指掌之力特強,走的是剛猛路子,那敢被指頭扣住拂中,迅即側躍開去,順勢反手拍出一掌。

  洪流口中驚噫一聲,原來對方這一掌竟迫得他無法跟蹤攻襲。他身形才一頓滯,朱宗潛已迅快如風般轉回來,一拳搗去。洪流出掌一擋,「蓬」的一響,拳掌相觸,洪流震得退了一步。

  旁邊一人大喝道:「且慢動手。」

  洪流聞聲便退,朱宗潛轉眼望去,原來是剛才跟洪流談話的中年漢子。

  那人眼射奇光,說道:「朱兄好高明的身手,只不知出身何處何派?尊師是那一位?」

  朱宗潛忽然發覺此人上身披著一襲長衫,竟沒有銀衣幫的標幟,又見他表情冷漠,不露絲毫悲喜之感,好像從不會笑更不會哭一般,當下心中暗暗琢磨此人身份,口上答道:「在下自小胡亂學些拳腳,說不上什麼家派。至於家師年前早已病故,在下此身榮辱尚未可知,是以不願提及先師的名諱。」

  他的口氣表情都不似是無賴或怕事的人,因此對方在心中估量一下,覺得有七八分可信。須知朱宗潛如是堂堂丈夫,縱是不想露師門來歷,但也用不著說師父已死,是以這話倒也可信。

  洪流哈哈一笑,道:「金老師且在一旁瞧看,兄弟就不信無法從他招數中查看出師門來歷。」

  朱宗潛只微微一笑,等他欺身迫近之時,拳發連環,搶先攻去,但聽拳風呼呼,力道雄渾之極。

  洪流提聚起全身功力,揮掌連拍,硬碰硬的接下他的連環拳力,但聽「砰砰嘭嘭」之聲不絕於耳,這兩人眨眼間已硬拚了七八招之多,洪流心中微凜,敢情他已覺得氣力不繼,將是氣促心跳之象。而對方仍然繼續施展硬拚手法,好像潛力蘊藏極多,用之不盡一般。

  這等硬拚場面,自然沒有什麼招數可言,姓金的中年人眉頭大皺,左右瞧望,忽聽身側的兩個人驚哼一聲,急快回眼而視,那激鬥中的兩人已經分開,洪流左手軟垂,顯然左肩已經受傷。

  姓金的跌足搖搖頭,問道:「洪兄覺得怎樣了?」

  洪流道:「還好。」接著向朱宗潛道:「朱兄武功深不可測,本舵攔阻不住,請吧!」

  這話說得真夠光棍,全不耍賴。朱宗潛拱手道:「承讓!承讓!」一躍上馬,眼角瞥見那姓金的中年人撩起長衫,大有出手之意,當下激起滿腔豪情傲氣,勒住健馬,長笑道:「貴幫還有什麼人想攔阻在下走路?何不痛痛快快的都叫到此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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