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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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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魔音仰天一哂,道:「好!元波,出來見過沙天放兄。」 院門內傳出雄壯嘹喨的應聲,接著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大步行出來。他只穿著緊身衣褲,沒有外衣,所以圍扣在腰間的緬刀,不時閃耀出光芒。 「晚輩見過沙老前輩。」他躬身行禮,溫文爾雅中掩藏不住飛揚的豪氣。 「你真是公孫元波?」 「晚輩正是。」他定晴注視沙天放,眼中有著覺得好笑的意思。「沙老前輩何故見疑?」 沙天放道:「你不是以速成之法修習趙魔音的玄功麼?如何能在這刻回醒出來應戰?」 公孫元波道:「這個晚輩歉難奉答,因為晚輩亦不明白是什麼理由。」 沙天放斥道:「胡說!」但他看了公孫元波的神色,卻不能不相信這些話並無虛偽,暗自忖道:「唉!趙魔音行事向來詭秘莫測,果真難纏得緊。我枉自潛修了幾十年,也忍熬了幾十年的無邊寂寞,到頭來還是一敗塗地。」 公孫元波凜然道:「沙老前輩,晚輩的話信不信由你,但請你客氣一點,別侮辱我的人格。」 沙天放除了強詞奪理之外,實在無話可說,不禁一陣狂怒攻心。 公孫元波全神貫注在這個白髮老人身上,他深知這沙天放既能與師父趙魔音頡頏,手底玩意兒一定含糊不了,比起他平生所遇的大敵都強勝得多,可以形容為最危險的敵人。 只見沙天放右手長拐緩緩提起,拐尖已離地兩尺。他的身形仍然直直地挺在空中,只靠左拐點地支持,但身子重心卻不移向左方。乍看極像是那支左拐深插於地內,故此可以讓他身子掛在上面似的。 他的右拐漸漸向前提起,動作不快不慢。 趙魔音呵呵笑道:「元波,你可開了眼界啦!這是外門魔功中的極上乘心法,等到拐尖指向你身上要害時,勁道激射,有無堅不摧之威,稱為『霹靂魔針』。你試試看如何才可抵禦得住……」 他竟不指點破解之法,可就連沙天放也覺得奇異不解。公孫元波儘管感到迷惘,但他氣概凌世,膽力強絕,絲毫不驚,迅即自擬抵禦之法。 沙天放拐尖已平舉遙指公孫元波,催動魔力,一股堅銳勁道挾著裂帛刺耳的聲響,疾襲敵人。 公孫元波緬刀已掣在手中,一招「雲破月來」,刀鋒直劈那股勁道,口中同時發出一聲長嘯。這陣嘯聲並沒有奇特之處,但刀隨聲落,勢道頓時增強十倍不止。 刀鋒在電光石火之際劈中了「霹靂魔針」的堅銳力道,兩人相距丈許之遠,卻同時身形一震,各自退了一步。 沙天放瞠目瞪視,凶光四射,滿胸儘是瘋狂惡毒的情緒,心想:「嘿嘿!該死的老天。這個大孩子才煉了幾天武功,居然就能夠擋住我聚集平生功力的一擊。連這大孩子也殺不死,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沙天放真是萬分忿激,氣得幾乎自戕。但公孫元波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將作更凌厲的一擊,當下加倍地嚴陣以待。 他的信心已經堅強得如萬里長城,暗想:「本門『聲聞神功』中的『諸天妙音』,一嘯之威,神奇莫匹,毫不困難就抵住了他的『霹靂魔針』,而這還是我第一次施展呢!再熟練一點的話,說不定還有餘力反擊。」念隨心動,忽然想到為何不作先發制人之計?趁沙天放還未二度出手,先行施展「諸天妙音」又如何呢? 他猛催玄功,仰天發出長嘯,手中緬刀自然而然地遙遙攻出一招「千里迢迢」,刀風電撲沙天放身上。這一股刀風得到「諸天妙音」神功之助,鋒利凌厲得宛如有形之物。公孫元波自己當然覺察得出這一點,但感刀勢暢順,得心應手,尤其是「信心」倍增,更助長了這一擊之威。 沙天放厲叱一聲,身子一聳,升起數尺,雙拐趁這時交叉疾戳。「嗤嗤嗤」一連七八聲。他雙拐拐尖所發出的真力有聲無形,可是任何人都可以從空氣的震動中感覺出它的存在,而由於「劈啪劈啪」的裂帛刺耳聲,使這感覺更為真實。 眨眼間,兩股強勁無倫的真力撞上了,先是「蓬」地震響,雙方身形都搖晃一下。 沙天放分出一拐點地,另一拐遙指公孫元波。剛才所發出的力道仍然存在,他拐上還源源激射新的真力以作支援。 公孫元波也是如此,他的緬刀作出遙劈之勢,雖然不曾真個劈出,但嘯聲挾著刀風一陣陣地湧出。 雙方對峙了片刻工夫,公孫元波口中嘯聲突然轉強,人隨聲起,像大鳥般飛上兩大高的空中,接著掉頭下撲,刀光暴盛,宛如銀河倒掛,向沙天放頭頂沖瀉落去。 他剛才出手先攻,唯一的優勢就是可以主動變化,或進攻,或退避。現在他採取攻勢,人如飛鳥,刀如掣電,直有摧山裂石之威。 他心中的舒暢歡快難以言傳,這一招完全是順乎自然施展出來,暗合天地之奧機,身心同時受到感應,所以在招式上顯現的是凌厲無匹,在心情上則是舒暢甘美,一點也不必摻假人力。 這一門「馭刀」之術,古時候的劍仙大概就是這樣。「感謝老天,也感謝師父,我竟達到了這等境界。」他想。 事實上他靈台空徹玲瓏,儘管念頭閃掠,但這不過是心湖中無數漣漪中之一而已!他還能同時控制自己的種種念頭,一點也沒有妨礙。 因此他刀勢到達沙天放之時,仍然想到京師裏東廠的三大高手之首三寶天王方勝公這個人:「方勝公能不能抵擋得住我這一擊之威呢?」 耀目的刀光閃電般落下,沙天放雙拐連環抽掃,手法奇奧無比,都擊中了刀光。公孫元波被強逾山嶽的真力震得退開六七尺,飄然落地。卻見沙天放也退了七八尺之遠,仍然屹立,可是身量卻好像矮了許多。 公孫元波旋即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敢情他的這一擊,沙天放雖然以絕頂外門魔功抵住,但雙拐都被他刀鋒掃斷了一截。本來各有七尺來長的枴杖,現在只剩下五尺左右,難怪沙天放顯得矮了半截。 趙魔音道:「元波,等一等。」 公孫元波煞住出手之勢,道:「師尊有何吩咐?」 趙魔音道:「你已經贏啦!」 公孫元波應道:「是!」但他心中卻不明白師父的真正意思何在?贏了便將如何?可以就此罷手了麼?在他眼中,對面那個形狀兇惡的白髮老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尤其是他渾身衣服破碎不全,簡直和裸體沒有分別,使人聯想到兇殘的野獸。殺死一頭惡獸,誰都不會感到不忍。只不知師父有何打算?看沙天放這種人,絕對不是會羞愧自盡之輩。如果放他一條生路,勢必成為極可怕的仇敵。 沙天放兩眼發直,形狀顯得更為兇殘,嘴巴裏喃喃道:「是的,他已經贏啦!哈哈!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孩子,竟把我老沙擊敗了!」 這一剎那間,數十年被囚的無邊寂寞與孤獨,一下子湧上心頭,好像重新再經歷了一次似的。他難受得想叫,也想大哭一場,但兩者都辦不到。歲月去無聲,他已經是垂垂老矣,不能夠再度忍耐幾十年了…… 「趙兄,你這個徒弟。」他問,聲音已大見平和。「你怎樣調教出來的?」 趙魔音答非所問,道:「沙兄,如果當年你不是被困敝宮的三光獄,這幾十年你想幹什麼?」 沙天放一愣,道:「我麼?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想到這等問題?尤其是當他被囚之時,心心唸唸只在如何脫身逃生,哪裏會想到別的? 趙魔音沉聲道:「那麼我告訴你,你若不在此地,老早就骨化飛灰,形神不存了。」 沙天放一怔,道:「這話怎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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