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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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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七姑道:「剛才我們談到什麼地方?對了,我淪落風塵的經過。你知道我們都是被安排到那種地方的,但卻是清倌人,賣笑不賣身,不過,你當然也知道,所有好色的男子都是一副樣子,越是不賣身,他們就越有興趣,簡直是千方百計地想把我們弄上手,真是防不勝防!」她搖搖頭,用不滿的聲音說出對男人的感想。 屠雙勝懇切地道:「你只看到男人的一面。要知大凡到青樓買笑的男人,都是抱著同一的目的而去,當然是那副德性了。事實上男人也尊重女人,並且只肯真正地去愛受他尊重的女人。在秦樓楚館那種地方,你找不到『尊重』這兩個字的。」 房七姑點點頭,深深感到這個男人的內心十分有深度和靈性,但卻被他外貌的剽悍所掩蓋。 屠雙勝道:「俗語又說物以類聚。有些粗俗的人成群結隊的,你處身在他們當中,也永遠找不到『尊重』這個字眼。他們喜歡說輕薄的話,還動手動腳佔你的便宜,炫耀他們的財富。」 房七姑同意道:「對極了,但有些女孩子卻願意與這些人為伍。這大概是虛榮心吧?」 屠雙勝道:「這咱就不知道了,咱從來不瞭解女人的。」 房七姑道:「我卻知道,她們有些是虛榮,有些是不甘寂寞,有些是尋找刺激!我認為我們女人天性中都有著下賤的傾向!」 屠雙勝道:「你說得太過火了,咱雖是門外漢,但知有些女人不是這樣的。」 她聳聳肩,正要說話,突然一陣特別強烈的風聲號嘯而至,馬車也感到搖撼,情勢顯然十分危險。她因此打斷了話題,側耳傾聽。 這場風暴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一般,聲勢駭人,後來有好幾次劇烈地搖撼著馬車。屠雙勝每次都以為車子支持不住,將要被狂風捲上半空。每當他有這種感覺時,反而不知不覺中泛起寬慰的神色。 他們很久沒有說話,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不知過了多久,房七姑喃喃道:「唉!天還不亮,好像永遠不會天亮似的。」 她的焦灼驚動了屠雙勝,訝道:「是不是怕車子支持不下去?」 房七姑道:「你放心,絕對支持得住,我只是急於想聽聽你的秘密而已。」 屠雙勝道:「在下的秘密不值得姑娘這般關心啊!」 房七姑道:「你好幾次都希望暴風捲走馬車,可見得你真是恨不得以一死來保持秘密。正因如此我更想知道。」 屠雙勝道:「在下也許會失信背諾,自行了斷的!」 房七姑道:「你不會的。縱然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停止追查你的秘密。我發誓在有生之日,一定要弄個明白。」 他們又很久沒說話,突然間風聲完全停止。 屠雙勝從沉思中驚醒,迅速拉開窗簾向外面查看。但見無垠黃沙已經把車子掩埋了一大半,此外,那兩匹躺在一起的馬匹都不見了蹤影。他愣了一下,卻化悲為喜,因為「小黑炭」已活埋在黃沙中,此一悲劇,毋寧說是一種解脫。 他同時又發現一件事,那就是他能夠如此輕易地看清四下的情形,敢情已是晨曦降臨,黑夜已逝。 房七姑道:「很抱歉,兩匹牲口都埋在沙子裏啦!」 屠雙勝道:「在下的腳力已經負了內傷,像這樣了斷也好。」 房七姑道:「天色已經亮啦!你……你該履行諾言了吧?」 屠雙勝道:「在下已經再三想過,實在不能透露秘密!」 房七姑出乎意料之外的輕鬆,還笑了笑,才道:「我知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屠雙勝道:「你不見怪的話,在下便就此告別!」他毫無猶豫之色,彷彿此去另一個世界,乃是一件賞心樂事一般。 房七姑道:「你實在很了不起,能做到別人不能做的事。我若是再對付你,那就太不夠意思了。」 屠雙勝恭容道:「你也是很了不起的姑娘!」 房七姑擺擺手,溫柔地道:「好啦!你去吧!恕我不能相送了。」 屠雙勝點點頭,推開車門,輕捷地跨出車外。 房七姑側耳聆聽著一切聲息。不久,她聽到利刀砍在血肉上的「唰」的一響,接著又傳來重物倒地時的聲響。 她深深嘆息一聲,感到這世界上很多的事情都沒有法子瞭解,她也不想瞭解,不過,能夠使屠雙勝毫不遲疑放棄生命的原因,她卻下了決心弄個明白,定要解開這個謎方能甘心。 *** 黑沉沉的石牢中,漸漸有了光線。雖然這些光線很微弱,石牢內仍然相當的黑暗,但在久錮於此的人看來,卻已明亮得有如白晝了。 「又是一夜過去啦!」步無影喃喃地說,眼睛仰視著高處那一團光線。由於這一點點天光射入,所以他能夠得知白天和黑夜的更替。「已經過了七天啦!但還不知屠老大的凶吉如何?」 他這七日七夜,想的只是屠雙勝有沒有逃過森羅宮的追捕?當然他並不只是空想,還趁那申四姑每日送兩次飯的機會,設法向她打聽。 申四姑一早就透露過追捕屠雙勝的人是房七姑,根據她的口氣,房七姑不但是森羅宮高手,同時才智過人,故此屠雙勝絕無逃命的機會。 她每次送飯來,看見步無影只動了一點飯菜,甚至時常連一顆飯都不吃,便往往譏笑他,叫他早點死心,不必窮緊張擔心那屠雙勝的死活。 但在急行客步無影來說,屠雙勝的生與死,在私情上並沒有多大影響,但在公事上卻萬分重要。屠雙勝若是逃得掉,他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生命亦沒有足以留戀的,他可以早早解脫!若是屠雙勝逃不掉,他除了一份哀悼之外,還得挑起重擔,設法逃出此地,把燕雲十八鐵騎被殲滅的經過報告回去。 這個責任不問可知十分艱鉅,況且以後還得繼續活下去,活在世間和活得長久些。別人是求之不得的事,但他卻認為是無比痛苦。 在黑暗中的無名白髮老人沒有絲毫聲息,但步無影感覺得到他炯炯的眼睛一直注視看自己。步無影不想跟老人說話。因為他們一談就得扯到逃出此地之事,而他卻認為最好能夠不逃。換言之,屠雙勝如是逃出敵人追捕,他就可以不必逃生了。 直到近午時分,上面響了一聲,小洞口的石板打開,伸出一個人頭,長髮披垂,望向下面。 步無影等她目光射到自己,才道:「申四姑,在下在此。」 上面飄送下來一陣刺耳笑聲,果然是申四姑的聲音。 步無影等她笑聲停住,才道:「有什麼事值得你這樣開心的百」 申四姑道:「因為房七妹回來啦!」 步無影心頭大震,但表面上仍裝出從容鎮靜之態,冷冷道:「房七姑回來又怎樣?不見得已經把屠老大收拾了?」 申四姑道:「當日老王爺派她出去之時,固然沒提到非完成任務不可的話,不過……」 步無影當然想知道內情,是以忍不住問道:「不過什麼?」 申四姑嘶聲道:「不過本宮有一條嚴厲規矩,凡是老王爺的命令,如果不能完成,就不許回宮!」 步無影一怔,道:「若是如此,房七姑的回返,豈不是表示她已經完成任務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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