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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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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七姑道:「誰說我出手攔阻你?」 屠雙勝湧起了滿懷希望,問道:「難道姑娘不加干涉,任我逃走麼?」 房七姑道:「不錯。你只要逃得出這沙漠的種種險阻就行了,我決不出手阻你。」 行雲刀客屠雙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世上竟然真有這等好事?這一片沙漠已經靠近邊緣,屠雙勝知道此乃千真萬確之事,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夠走出去,何況是他? 最後他認為不能太高興,這房七姑作此許諾,當然有她的把握。「你自家雖不出手,但你可以支使別人,或許已經另有埋伏!」 房七姑嫣然一笑,在這荒涼的沙漠中,得見美人一笑,實在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她嬌俏地搖搖頭,道:「沒有,完全沒有人為的詭計。如果是我或任何人攔阻你,我們的約定就失敗,也就是說你不必把秘密告訴我。」 屠雙勝沉吟道:「聽起來我似乎佔了很大的便宜,唔!不大公平,在下不便接受。」 房七姑道:「你自以為不大公平而已,其實我已佔了很大的便宜。無論如何,這是你唯一可獲得自由的機會。」 屠雙勝注視著她雙眼,道:「那麼你希望我答應下來,對不對?」 她點頭道:「對,我要你心服口服,親自將秘密告訴我。當然我不會向任何人洩露的,這一點我可以答應你。」 屠雙勝心中還有一個想法,那便是當他真的到了計窮力竭無法逃出沙漠之時,他可以立刻自殺,這樣,房七姑也無法責備他了。他點頭道:「好吧!咱們就此講定。」他目光向那匹渾身烏黑的坐騎「小黑炭」望去,心中泛起了難以割捨之感,問道:「你限定我一個人呢,抑或可以帶同坐騎?」 房七姑笑道:「你的坐騎已經不行啦!但你若要帶同它上路,我也不反對。」 屠雙勝站起身,但覺全身骨節隱隱作疼,氣力大不如前。他撿起長刀,歸還鞘內,還拍拍身上沙子。 房七姑道:「你的情況看來比你的坐騎略略好一點而已。我有一種舒筋活絡的手法,可以馬上使你全身不再痠疼。」 屠雙勝不勝驚異地道:「哦?你無須利用我全身痠疼乏力這一點麼?」 房七姑道:「當然不需要!」她走向馬車,拿下一塊草蓆,鋪展在馬車旁邊的陰影中。 她接著命屠雙勝躺在席上,說道:「這兒既避風又避日。」她望望天邊的斜陽霞彩,又道:「我只給你一夜的時間,你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 屠雙勝仰臥席上,全身儘量放鬆,感到十分舒服,不過他知道這種舒服很快就變成過去,就像他這些年來率隊奔波江湖中,時時有人乏馬倦的情況,當他們投宿時,一躺下去舒服得簡直永遠不想起床了。可是這一切都隨著時光消逝,到了翌日,他們仍然風塵僕僕地繼續奔波。 房七姑半蹲半跪地伸手替他按摩,她雙手靈活而有力,所到之處,痠疼立消。可是使屠雙勝印象最深的卻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以及她俏麗的笑靨,看起來非常溫柔可愛。 他翻身讓她按摩身體的背面之時,禁不住嘆一口氣。房七姑道:「你幹嘛嘆氣?」 屠雙勝支吾道:「沒有什麼!我一定是太舒服了!」 房七姑道:「太舒服也會嘆氣麼?」 屠雙勝道:「當然會啦!我有一個朋友,每當他面對佳餚美酒,吃得高興時便會嘆聲不絕。」 房七姑道:「那是讚嘆,跟嘆氣不一樣。」 屠雙勝道:「你一直住在森羅宮麼?住了多少年啦?」 房七姑道:「十幾年啦!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蒙老王爺收養……」 ▼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 屠雙勝道:「你日子過得如何?還快樂嗎?」 房七姑道:「我想不出一件不快樂的事。老王爺考慮得很周到,連我們的遊伴也安排好。你想想看,我們人人無憂無慮,整天嬉玩……」 屠雙勝羨慕地道:「啊!你一定很快樂,而且直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人生的憂患艱困,你真是太有福氣了。」 房七姑道:「我們也不是不懂人生的種種憂患艱困,甚至比任何人都懂得多些,你信不信?」 屠雙勝搖頭道:「這如何可能?你根本沒吃過苦。」 房七姑道:「我們吃的苦頭,你做夢也想不到的,不過我們現在不談這個,你還是把心思氣力留著,看看怎生逃出這片沙漠吧。」 他們的談話至此結束,因為她的按摩工作也完成了。 屠雙勝站起身,但覺完全復元,當下向她施禮道謝,接著又道:「在下走啦!」 房七姑道:「請吧!」她發現對方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便又道:「你有什麼疑問,現在提出,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屠雙勝道:「好,在下有兩個疑問:一是你剛才按摩的手法十分精妙,只不知是從何處學到的?叫什麼名稱?二是你說你受過苦,請問受的是什麼苦?」 房七姑道:「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其實沒有什麼關係。你的疑問其實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我曾經做過兩年的娼妓,我的按摩手法和受的苦,都是在淪落風塵時獲得的。」 屠雙勝確實感到難以置信。他望著她秀麗的臉龐,還感覺得出她那種高貴的風度。像她這樣的一個人,會是火坑中的殘花敗柳? 「我發誓沒有一句假話,整整兩年之久,我在青樓賣笑,受盡了你們男人的骯髒氣!」她話聲忽然中止,因為她發現屠雙勝眼中有十分痛心和憤然的光芒。 她聳聳肩,道:「你走吧!再耽誤下去對你更不利啦!」 屠雙勝默然轉身牽馬離去。房七姑一直望著他,直到他背影消失於遠處的沙丘那邊,才走到馬車的另一邊,伸手一托,那輛雙輪馬車登時掀起,恢復雙輪落地的正常位置。她隨即把轅桿駕在馬背上,結束停留,隨時可以駛行。 天邊尚有餘暉所反映的霞彩,可是屠雙勝忽然覺得光線驟然暗淡下來,勁風吹颳起的沙子打在臉上,感到刺痛,可見得風力已在加強。渾身烏黑的「小黑炭」低低嘶鳴著,步伐顛蹶,大有走不動的樣子。 屠雙勝停下來,伸手拍拍馬頸,道:「你怎麼啦,支持不住了嗎?」 小黑炭發出哧哧的噴氣聲,四蹄掀揚。 屠雙勝一愣,喃喃道:「噫!你竟是很煩躁不安,不願再走,待我看看是什麼緣故?」 就在他說了幾句話工夫,突然發現四下都昏黑了,強風吼嘯之聲也越來越刺耳。 屠雙勝驚訝地望望天色,心想可能沙漠中的天色說黑就黑,不過這風聲強勁得透著古怪。但他必須迅速逃出沙漠,越快越好。小黑炭不肯舉步,實在令人傷腦筋,除非他捨棄了它。 捨棄這匹相依為命的坐騎的念頭,毫無保留地被他屏出心頭。他記得左前方有座沙丘,那邊正好是背風所在,當下提高聲音,道:「小黑炭,咱們到那邊去避避風。」 等到他在背風的沙丘下面找妥位置,讓小黑炭躺下時,這才突然驚覺不對,這樣豈不是決定不走了麼? 他聳聳肩,也盤膝坐下,說道:「等天亮再走,反正風大天黑,不小心就會弄錯了方向。」 風聲越來越淒厲刺耳,沙子像無數小針似的。他側耳靜靜地傾聽著,陡然間一些模糊的往事閃掠過心頭。 他用力地排除這些感覺,收攝一下心神,重新對強勁得有逾尋常的風力加以考慮。這等強風在沙漠中雖然不算得少見,但把陡然變黑的天色,還有房七姑所說的話加在一起,顯然就另具意義了。 她憑什麼認為他走不出這片沙漠?既然不用人力,那麼只有天然的力量可以阻止他了。他恍然大悟,一面更小心地傾聽風聲,看看跟一般的強風有沒有什麼不同? 事實上他用不著多費腦筋,因為風聲越來越淒厲刺耳,很快就到達了可怕的程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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