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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公孫元波雖然不知她究竟要弄什麼玄虛,但至少有一點可以寬慰的,那便是這個心腸惡毒的中年婦人,絕對沒有把他作為新歡的對象。正因如此,公孫元波更想不通了,因為以這惡婦的手段,既不是對她有用,便該殺他,她居然不這樣做,其故何在?

  公孫元波的決心更為堅定了,那就是暫時不施反擊,裝孫子裝到底,瞧瞧她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

  聶三娘收拾好簡便的行裝之後,才向公孫元波道:「我出去一下,你最好呆在房內,別妄想逃走,不然的話,你將成為外面兩頭猛犬的口中美食。」她走到房門邊,又道:「那兩頭惡犬,是黑殃神姚抱石的寵物。只要你有本事殺死它們,我也不會怪你。」

  她冷酷地微笑一下,這才拉開房門出去了。

  公孫元波見她空手出去,如是一去不回,則她收拾行裝之舉便是多餘的了,由此可知她定必回轉無疑。他果然乖乖地留在屋內,當然不是畏懼惡犬,而是曉得若是殺死了這兩頭惡犬,他的偽裝便將被拆穿。

  等了一頓飯工夫,外面惡犬不時傳來的低低咆哮之聲忽然消失。

  公孫元波立刻曉得有人來到,因為這種惡犬向例是在準備攻擊時全無聲響的。他運功凝神查聽,外面傳來一陣陣低低的語聲,被他聽得分明。他發覺這陣低沉語聲,竟是兩個女人在交談,便又禁不住大為奇怪起來。

  公孫元波更為凝神聽去,當下聽到一個嬌嫩悅耳的口音道:「他就在這裏面麼?」

  另一個女人的低沉口音道:「是的。」

  嬌嫩口音又問道:「他果真已暫時失去武功了麼?」

  低沉口音應道:「是的。」

  嬌嫩口音沉吟了一下,才又道:「好!我先瞧一瞧,如果合意,我們再談不遲。如不合意,那就什麼話都不必提啦!」

  低沉口音道:「這個自然,姑娘請吧!」

  這一回她說了兩句話之多,是以公孫元波特別靈敏的耳朵,可就聽出這個口音很熟。可惜仍然太短促了一點,故此僅感到熟悉,同時也猜想這一個女人乃是聶三娘,但卻未敢斷定。他危坐不動,忽見房門拉開了一線,隱約可見一雙眼睛向房中探視,目光旋即停留在他面上。

  公孫元波曉得這個窺視自己的,正是嬌嫩口音的那個女子,想來年紀很輕,也許還長得很美麗,於是童心忽起,故意向她皺皺鼻子,又眨眨眼睛。

  門縫外那雙眼睛突然消失了,只聽低沉口音的女人問道:「姑娘可合意麼?」

  嬌嫩口音的女子道:「看樣子還不錯,但這傢伙來頭有點不對。」

  低沉口音問道:「怎樣不對了?」

  嬌嫩口音道:「這廝大膽放肆得很,毫無階下之囚的樣子。」

  公孫元波聽到這裏,心中好笑,同時又恍悟那個聲音低沉的女人必是聶三娘無疑。因為那兩頭惡犬忽然噤聲,除了是準備攻擊之外,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見到了主人,才變得馴善無聲。

  這時那個疑是聶三娘的女人說道:「他的確是個極有膽氣之人,武功亦十分高明,幸而被我施針製住。」她說了這許多句,公孫元波已可斷定她是聶三娘了。

  聶三娘停歇了一下,道:「姑娘快點決定,我須得馬上遠走高飛才行。」

  嬌嫩口音的女子訝道:「為什麼?」

  聶三娘道:「因為薛四爺很可能會索取公孫元波的屍體。」

  公孫元波也暗暗同意她的臆測,並且對她的機智大為惕然於心。

  嬌嫩口音的女子應道:「好吧,你要多少錢?」

  聶三娘道:「隨便姑娘賞賜就是了。」

  嬌嫩口音道:「不,你開個價目,我回去也好交代。」

  聶三娘道:「既是如此,姑娘便賜予二三千兩,想來也值這個數目。」

  公孫元波忖道:「我居然也值二三千兩,這身價可不算小啦!只不知對方答不答應。若是答應,又不知她花這麼多的錢買了我去,有何用處?」

  嬌嫩口音的女子默然片刻,才道:「好,這是三千兩的銀票。」接著聽到聶三娘道謝之聲,又道:「姑娘要不要我代勞,把這人送去?」

  嬌嫩口音的女子道:「不用啦!」

  然後房門打開了,兩個女人走進來,頭一個是聶三娘,滿面欣愉之色。後面的一個是個雙十年華的長髮黑衣女子,面色雪白如玉,在黑衣襯托之下,益發有點離譜了。她的眼鼻等五官都很好看,可稱得上是美女了,只是嘴唇稍嫌缺乏血色,因此給人的印象,像是個從來沒有見過陽光、也缺乏運動的嬌弱女子。此外,她的步伐輕盈得好像不必沾到地面,驟看之下,似乎是凌虛馭氣的幽靈。

  聶三娘拿起收拾好的行裝,向黑衣少女點點頭,逕自出門而去。房內只剩下公孫元波和黑衣女子,另外就是出奇的寂靜。

  在黑夜中,在陌生寂靜的房屋內,面對著這一個長髮的蒼白黑衣女子,公孫元波心中不禁泛起了宛如與幽靈為伍之感。幸而這個幽靈雖然蒼白一點,卻頗為美麗悅目,尤其是她嬌嫩的聲音,簡直比音樂還好聽,還是值得安慰的。至少她如是幽靈,也屬於「美麗的女鬼」一類。

  黑衣女子開口道:「公孫元波,你還能行動麼?」

  公孫元波透一口大氣,道:「可以,現在就走麼?」

  黑衣女子道:「你還有什麼物事須得收拾不成?」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沒有。」

  他站起身,向門口行去。只見那黑衣女子一晃身,輕飄飄地出了門口。

  公孫元波忖道:「她的輕功絕佳,卻瞧不出是什麼路數,看來邪門得很。」

  兩人剛剛出了大門,黑衣女子突然退回。她身法太輕太快了,以致撲入公孫元波的懷抱中。

  公孫元波還未曾如何領略到溫柔滋味,便已被她身上發出的一股力道,推得向門內疾退。只聽她低低道:「噓,別作聲,有人來了。」她說完這話,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後牆角落奔去。

  公孫元波瞧時,靠院角那邊固然有一棵槐樹。枝葉婆娑,使角落顯得更黑暗些,可是他們如果躲在該處,則來人除非眼睛全不管用,不然的話,定可馬上就看見他們。不過他也懶得多管閒事,任她拖到角落。

  黑衣女子接著躍上右側的樹頂,公孫元波忖道:「她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不知有何居心?」方轉念間,一陣淡香撲鼻,原來黑衣女子躍落地上,並且一下就飄到他面前。

  她低低道:「你稍為縮矮一點身子,只要讓我擋住你的全身上下,來人就看不見我們了。」

  公孫元波一面查聽,一面悄聲道:「這個來人,想必是既瞎了眼,又沒有鼻子的。」

  黑衣女子奇道:「瞎眼之說我聽得懂,但為何沒有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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