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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公孫元波詐作不見,筆直行去,經過這一道門戶時,目光掃過,但見這道門戶與平常人家並無區別,門扉掩閉,並沒有人跡。他繼續向前行去,再經過兩三戶人家,便到了胡同盡頭,卻有一條巷子橫亙,可向左右折轉。

  公孫元波為了錯開街上那些廠、衛的方向,便向右轉。但見兩邊俱是人家的圍牆,沒有門戶,而前面不遠,也就是這條巷子的盡頭處,便是一堵磚牆,牆上有一扇狹窄的木門,一望而知必是人家的後園門,因此這兒也可算是一條死巷。

  公孫元波停下腳步,忖道:「這條巷子,好像有某種特別不同的地方。」正在想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望,但見在巷子轉彎處出現了兩個人。他從這兩人身邊望過去,只見這條巷口的另一端亦是死巷。換言之,從大街上轉入這條胡同的話,除了入口處有幾戶人家之外,裏面這條橫巷,完全沒有住家門戶。

  這兩個人一高一矮,年紀都是三十餘歲。高的一個身量瘦削,雖然只比常人略高一點,可是由於他的同伴不滿五尺,身形橫壯,相形之下,高的更高,而矮的也就顯得更矮了。那高瘦個子手中拿著一根粗如兒臂的青竹杖,矮個子則拿著一個兩尺長的木盒,看來這個木盒之內,可能裝放著短兵刃。

  公孫元波打量了幾眼,還猜不出這兩人的來路,若在昔時,他的敵人只有東廠或錦衣衛,是以不難判別;現下情況不同,因為他曾經捲入了鏢行中的恩怨漩渦,尤其是鎮北鏢局一片神秘,直到現在,他雖已接觸過很多人,卻仍然不知這個鏢局的秘密內情。

  這兩個漢子,既可能是廠、衛爪牙,也可能是自己同道中人。除了這兩者之外,既可能是鎮北鏢局的人,又說不定是正與該局激烈暗鬥的其他兩大鏢局的高手。再從另一個角度看,京師乃是藏龍臥虎之地,這兩個身份不明之人,很可能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亦可能是江洋劇盜,或是一些秘密幫派中人。

  公孫元波心念電轉,忖道:「我既看不出他們來歷,諒他們亦看不出我是什麼人。何不將計就計,讓他們傷腦筋猜我?相信不難從他們推測之言中,尋出他們身份的蛛絲馬跡。」此意一決,便不作聲,默默地望著他們。

  那高瘦個子開口道:「朋友你貴姓大名?」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內勁充沛,不問而知武功造詣相當深厚。

  公孫元波不答反問,道:「尊駕何故詢問小弟的姓名呢?」

  高瘦個子面上的一絲微笑頓時消失,道:「你莫非不敢說出姓名?」

  那個矮壯的人始終繃起面孔,自然而然流露出剽悍的神態。

  公孫元波道:「小弟如果當真有不敢之心,則何不捏造一個,以免惹怒了兩位?」

  那高矮二人一聽公孫元波的答話,都覺得有理。高個子道:「這樣說來,朋友你只是不願回答,而不是不敢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公孫元波道:「正是此意,還望兩位仁兄不要生氣才好。」

  矮個子道:「混帳!我等焉能不生氣?」他一開口,公孫元波便聽出了他帶著山西口音。至於那高個子,卻好像是中州口音。

  但公孫元波記起那大悲莊中之人,雖然他知道多是南方人,但他們說話時,卻都帶著北方各地口音,因此,他決不肯就此便認定了這兩人的籍貫,反而認為他們多半是故意帶出別處口音,其實南轅北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他微微一笑,道:「兩位仁兄氣勢洶洶,難道認為小弟是歹人不成?若然沒有這等想法,何以攔住小弟,質問不休?」

  高個子道:「尊駕身懷武功,這是錯不了的。」

  公孫元波心中暗喜,因為對方已依照他的暗示,果然對他的來歷開始猜測了。

  高個子又道:「尊駕年紀只有二十來歲,正是年少氣盛之際,就算不懂武功,亦不容易忍氣容讓,何況身懷絕藝,更是不易抑制血氣之勇。」

  公孫元波道:「仁兄說得頭頭是道,但小弟卻越聽越糊塗,你究竟想指出什麼事情來呢?」

  高個子銳利地注視著他,道:「尊駕的反應有悖常情,可見得你是非常之人。我等有意邀請尊駕到一個地方去談談。」

  公孫元波但覺此人狡如老狐,口氣之中居然不露一點口風,使人無從猜測;他迅即搖搖頭,道:「小弟還有事情,恕我不能奉陪了。」

  矮個子粗暴地道:「不去也不成。如若不聽好言,先打斷了你兩條狗腿!」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這位仁兄未免欺人太甚啦!」

  矮個子獰笑一聲,道:「欺負你便怎樣?你再說一句不走,老子馬上動手打斷你的狗腿!你有種就試試看。」

  公孫元波拱拱手,道:「老兄別生氣,就算要動手,這兒地方也太窄了,不好施展,咱們到那邊園子裏才動手如何?」

  高個子鼻中哼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人家的後園?」

  公孫元波道:「既然要動手,那就不管是誰家的後園,都是一樣。」

  高個子道:「好,咱們到裏邊去。」他提著長長的青竹杖,搖搖擺擺向公孫元波行去。

  矮個子反而跟在後面,口中咕噥道:「要打就打,怎的無端跑到人家後園廝殺?」

  公孫元波正要轉身行去,突然一驚,回頭瞧看。目光如電一掃,只見那高個子無聲無息地飛上空中,已撲到他頭上,手中的青竹杖像毒蛇般戳下來。此人身法之快,拐法之毒,已夠驚人的了,但公孫元波最吃驚的是那個矮個子,竟已滾到他腳下,雙手掣出兩把不滿兩尺的短刀,刈削他下盤雙足。

  這兩人均是動作如電,而且分作上下兩路夾攻,招式時間配合得極妙,彷彿是一個人同時攻擊對方上下盤似的。自然,若是一個人發出攻擊,決計不可能在同一時間之內攻出這麼上下相距甚遠的一招。

  公孫元波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根本沒有考慮餘地,只仗著平日修為而成的眼力和反應,向空隙之處閃避。

  這時唯一的空隙只有中路。公孫元波「唰」地平平躥出,「啪啪」兩聲,肩膀和腳脛骨各挨了一記。公孫元波一陣奇疼攻心,差點摔在塵埃。當此之時,他如是心志不夠堅毅,胸中如有怯敵認輸之意,決計不能維持站立的姿勢。

  他不但站得穩穩,同時更激起了堅強的鬥志,掣出長衫內的緬刀,凌厲地注視著高矮懸殊的兩個敵人。

  那高個子在空中打個觔斗,緩住前衝之勢,接著以青竹杖一點地面,身形便「呼」的一聲飛回來,落在公孫元波面前。矮個子在地上一滾一彈,也到了高個子身邊,並排而立,望著公孫元波。

  雙方對望片刻,高個子道:「我說三寸釘哪!這小子挨了咱們哥倆兩下子,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呢!這廝敢是銅皮鐵骨之人麼?」

  矮個子道:「我反手用刀背敲了這廝一記,那時候不大順手,力道有限,故此他受得了也不算奇怪之事。倒是竹竿精你那一棍子,怎的沒把他打得趴下?」

  高個子道:「這小子真有兩下子,咱們可不能小覷人家。」

  公孫元波拚命熬忍疼痛,挺立如山,為的正是叫對方摸不出深淺。他就是賭這麼一下,算準對方要觀察清楚方敢再行動手,而他有這麼一陣工夫,也算可以恢復戰鬥之力。當然,如果對方三不管動手再幹,那便是他賭輸了,只好任得對方大逞威風。因為他奇疼熬忍過之前,實是無力與對方再拚。

  他表面上冷漠之極,全然不動聲色,淡淡道:「兩位雖是什麼三寸釘、竹竿精的互叫,以免被我從稱謂上推測出來歷,然而你們的心機卻是白用了。」

  他使的是緩兵之計,用意在爭取時間,故此他必須說出能令對方感到驚訝和興趣的話。

  果然那高個子眼中露出詫異之色,道:「朋友,你竟能猜得出我們的來歷麼?」

  公孫元波道:「在下若是連這一點道行也沒有,焉能在江湖上闖蕩?」

  矮個子厲聲道:「你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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