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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啊!原來如此。」兩名俏婢都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丹楓驚嘆道:「如果毒藥是藏在假牙內,那麼到時只要嚼碎這枚假牙,就可以立即中毒斃命啦!」

  她們果然從公孫元波口中找出一枚假牙,拔了下來,先洗乾淨,然後小心檢查。

  大小姐作最後的鑑定,評論道:「這枚假牙是用某種獸牙製造的,看起來與真牙齒一樣。只不知將毒藥注入假牙內之後,用什麼方法封住注藥小孔?但這已是枝節問題,不必多費精神了。好啦!把此人穴道換一換,讓他得以開口說話。」

  紫雲動手改變穴道禁制,丹楓即搬了一張靠背椅,讓公孫元波坐在椅上。這時他不但能夠說話,同時身子也不像剛才那般僵硬如木,但全身仍然沒有氣力就是了。丹楓找了一條布帶,將他綁在椅背上,以免他倒下來。

  公孫元波泛起笑容,在他面上不獨找不出一絲敵意,反而顯得甚是瀟灑以及親切和氣。大小姐那隻鉤曲得十分驚人的鼻子,使他不願多看,因為她的輪廓、皮膚以及眉、眼、嘴等五官都非常好看。可惜這一隻鼻子,把所有的美感都給破壞了。

  丹楓和紫雲都驚訝地端詳公孫元波。丹楓首先道:「瞧,這傢伙一點也不害怕呢!」

  紫雲接著說道:「他一定以為我們都是女人,而不敢下手殺人。」

  公孫元波道:「這是什麼話!剛才你們殺死梁沛,我雖沒有親眼看見,但也聽知了經過情形,豈能如此幼稚,認為你們不敢殺人?對了,順便奉告一聲,在下複姓公孫,名元波。假使沒有其他忌諱的話,請以姓名稱呼,別一口一個小子或是傢伙的叫我……」

  丹楓問道:「公孫先生,你可是不怕死的麼?」

  「恰恰相反。」他坦白地回答道:「我既害怕又不願意遭遇死亡的命運,但怕又如何?不願又如何?這生死這權,現在是操在你們手中。」

  紫雲看了主人一眼,見她沒有不耐之色,便接著道:「假如你有問必答,從實供出我們想知道之事,我家小姐可能饒你一死。」

  公孫元波微笑一下,道:「她不可能放過我,而我也不會奉答任何問題。」

  丹楓插口道:「若果你不答覆我們的詢問,當然不能放過你。」

  「話不是這麼說。」公孫元波道:「我縱然把所知的一切秘密說出來,可是你家小姐仍然不會放過我。」

  「這話有何根據?」大小姐第一次開口,口吻甚是冰冷,眼中神色極是嚴厲。

  公孫元波道:「觀僕可以知其主。這兩位姑娘言行之間,已顯示出對殺人之事十分習慣,可知大小姐你平日的手段甚是狠絕。」

  大小姐點點頭,道:「這話說得相當合理。不錯,我對人處事向來主張嚴厲,不許出錯或是僥倖,更不可因婦人之仁而誤了大事,是以凡是與我為敵之人,例必死無葬身之地。」

  公孫元波問道:「聽說你們東廠中有一位高手,人稱無情仙子冷于秋,此人與大小姐是什麼關係?」

  大小姐反問道:「照你的推測,我與她是什麼關係?」

  「很難斷定。」公孫元波道:「但有一點我敢斷言的,那就是你與她必定有極密切的關係,因為你的處事手段、作風與她十分相似。」

  大小姐恍然道:「原來你已見過她了。」

  「沒有。」公孫元波道:「我只是從她的外號上以及有關她的一些傳說上,感到你的作風與她相似而已。幸好我沒碰見過她,不然的話,我豈能活到今日?」

  大小姐笑了一下,雖然還是笑得那麼冷冰冰的,但到底還是一個笑容。她道:「她也不見得逢人必殺。我得承認她是個全無情感之人,包括各種各樣的『情』在內,她都沒有。但對於得失利害,她不得不考慮,所以豈能逢人必殺?」

  公孫元波嘆道:「聽聽看,這是多麼可怕的女人呀!但話說回來,如果她不是這種人,焉肯加入東廠,為虎作倀而濫殺忠良,以及無辜的百姓呢!」

  紫雲馬上警告他道:「喂!你說話小心點,別當著和尚罵賊禿。」

  公孫元波立刻道歉,道:「對不起,我一時疏忽,意忘了大有語病。」

  大小姐道:「公孫元波,你今夜落至我手中,想來你心中也有數,曉得我必定要對你加以偵訊……」

  「是的。」公孫元波接口道:「在下雖然不知道你會詢問什麼,但當然不會放過了我,因此,在下不得不奉告一聲,歉難遵命回答。」他的口氣和態度,都透露出堅定不移的味道。

  「我絕不懷疑你的決心。」大小姐徐徐道:「但是你可曾考慮到,我們都是行家,你曾受怎麼樣的訓練,我大概猜得出來。因此,我所加諸你身上的毒刑,一定是能使曾受訓練之人也不能不屈服的,這一點請你務必相信。」

  他們對答之際,態度都很客氣,也很誠懇,生像是兩個老朋友在設法協議一件事情。公孫元波道:「這一點在下知道,心中亦已準備接受考驗。如果我熬不住,那叫做沒有法子之事。」

  大小姐露出不悅之色,冷冷道:「你明明知道,還要我多費手腳,豈不是犯賤麼?」

  公孫元波神色一變,凜然抗聲道:「士可殺不可辱。大小姐如果不記住這一點,可別怪在下不理你。」

  丹楓和紫雲都忍俊不禁,吃吃地笑起來。丹楓道:「既然叫做偵訊,便不是朋友聊天了,你想不理我家小姐,行麼?」

  紫雲補充意見道:「你自家剛才也承認,未必能熬得過我家小姐的這一關。這時你連不能洩漏的秘密也保不住,如何還能不理我家小姐?」

  公孫元波默然不語。他雖是無話可以反駁,但縱然還有理由,也懶得與這兩個俏婢嘮叨。他心中最恨的一件事,便是這主婢三人俱是女子之身,兩婢更是容貌秀麗,人見人愛,但她們卻把「殺人」之事看成家常便飯,談笑之間便可取人性命。如此惡毒心腸,與外表全不相稱,教人焉得不恨!

  大小姐冷冷地道:「公孫元波,你的武功我已領教過,的確很不錯,以你的年紀而論,也算是難得的了。再者,你的風骨人品,亦萬萬不是梁沛之流可以比擬的,因是之故,我有生死兩途給你選擇。」

  公孫元波道:「你請說吧!我聽一聽料亦無妨。」

  「那麼你小心聽著。」她仍然冷冰冰的,面上毫無表情地說道:「先說死亡之途。死亡的本質並無兩樣,可是致死的過程中卻大有分別,概略而言,可分病死、橫死、鬱抑死、暴死、忠義死、壽終正寢等等,而在橫死之中,又可分為痛快死和痛苦死。前者是刀落頭斷,得個痛快;後者是飽受萬般毒刑折磨,最後精乾血枯,氣絕而亡。你想不想求一個痛快之死?」

  公孫元波覺得她奇語迭起,為之驚訝不已,當下答道:「若是定須死亡,當然想得個痛快。」

  大小姐道:「那麼你亦承認對痛苦之死,心中實存畏懼,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爽快地道:「是的。」

  「你若要痛快之死,那也很容易,只要我問什麼,就答什麼,沒有問到的,不必作答。這樣我就給你一個痛快。」

  公孫元波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依照慣例,敵方之人如是從實招供一切秘密,則一條殘命應該保存得住。但大小姐開的條件,只不過是得個痛快之死而已,試問誰肯接受?他也十分爽快地應道:「你儘管給我痛苦吧!因為我不能接受你的條件。」

  「行,但你到時必定後悔。」大小姐道:「因為你終必供出我想知道的一切,所以你等如白白多受一番痛苦而已。我們現在馬上就可以開始。」

  公孫元波嘆一口氣,道:「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至少我那時無愧於心,死亦瞑目,因為我已盡了我所有的能力啊!」

  「以你的武功造詣,自然認得什麼叫做分筋錯骨手法。」大小姐以毫無情感的聲音道:「本來我還有很多毒刑,但都不在此地,所以目前只能給你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她站起身,向公孫元波行去,只跨了兩步,就到了他身前。

  「大小姐等一等。」紫雲急急說,及時阻止大小姐快要觸及公孫元波的那隻玉手。她接著說道:「你剛才不是說過,有生死兩途,供公孫先生選擇的麼?」

  丹楓接口道:「是呀!大小姐如不給他這個機會,便有不公平之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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