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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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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丁香搖頭道:「文人不行。」 李益頷首道:「當然,像妳這等巾幗英雄,自是不會喜歡文弱書生。」 吳丁香道:「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文人要受俗禮所拘,對某些方面,必定十分計較,試想豈能成功?」 李益道:「原來妳並不是嫌棄讀書人文弱無用。」 吳丁香笑道:「我又不是找人為我打架,何須限定會武之人?」 李益專心地尋思起來,但想來想去,都沒有合適之人。吳丁香突然道:「其實我並不自視太高,只要我能喜歡之人。縱然作他的媵妾,也沒有關係。」 李益馬上喜歡地道:「那就行啦!我可以為妳選取風流倜儻之人。」 吳丁香搖頭道:「暫時不談這個,好不好?」 李益道:「好,好,談什麼呢?」 吳丁香道:「我們還未編好故事啊!」 李益仗著幾分酒意,忽然大膽地道:「既然形勢如此,那麼妳就算是我的情人好了。」 吳丁香怔一下,道:「你對莊中下人,也須這樣說,才瞞得過別人耳目。」 李益道:「可是咱們卻分臥兩個房間,下人們一看便知,說也沒用。」 吳丁香考慮一下,道:「那麼我們就同居一室好了,只不知這樣做了,對你將來會不會發生問題,例如你的雙親,你的妻子……」 李益道:「我的妻子尚未過門,不但管不了這許多,而且我聽說她性情溫柔,氣量寬大,相信我即使真的置妾,她亦不會怎樣。」 他停歇一下,又道:「至於家父母,早就有意替我先行納妾了,因為我的妻子還有一年多孝服才除,雙親大人生怕沒有人在身邊服侍我……」 吳丁香道:「那麼就這樣決定吧!」 她心中已有預感,曉得這件事,必會弄假成真,問題是時間的遲早而已。 她替李益斟滿了酒杯,道:「你為我多方設法,增添了不少麻煩。但願他日我有機會報答你……」 李益笑一笑,眼見她玉頰上染了紅暈,微有酒意,十分嫵媚動人,心中不覺泛起癡戀之意,忖道:「此情此景,日後只不知可能復得?」 吳丁香又替他斟滿了一杯酒,柔聲問道:「你又在想什麼呀?」 李益不答,逕自吟道:「翠袖殷勸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葉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吳丁香除了精通武功之外,還妙解音律,簫藝高妙無比,連帶也涉獵過詩詞之類。因此,她一聽而知這是晏幾道的「鷓鴣天」。她一向也很欣賞這位曾是宰相公子、後來落魄而又多才的作品。是以隨著李益的吟聲,也搖頭擺腦起來。而且,當李益停歇之後,她馬上就以嬌脆悅耳的聲音,接續將此詞的半闋,抑揚有致地吟誦出來。在銀燭之下,溫暖舒適的房間中,儘管外面月黑風高,他們卻享受著一種難得的清福。 吳丁香的聲音,裊裊的傳入李益耳中。他不必留心聆聽,也能清清楚楚的聽到每一個字,那是「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勝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李益既陶醉在這纏綿的詞意中,又神往於吳丁香嬌艷的容顏和悅耳的聲音中,但覺有生以來,第一次享受到這等佳趣。吳丁香接著又吟誦了幾首著名的小令,使得這間房內,充滿旖旎風雅的韻事。她忽然若有所覺地側耳傾聽了一下,隨即起身取壺,替李益加滿了酒杯。這時他們湊得很近,吳丁香悄聲道:「外面有人。」 李益已沉醉在她的風情中,尤其這刻香澤微度,雙方的面孔,幾乎都要碰上了。是以他根本不曉得她在說什麼,一味欣賞她的美態,隨口應道:「是麼?」 吳丁香道:「當然是真的啦!」 她又斟滿了酒杯,但仍不縮回去。李益完全表錯了情,以為她乃是給他一個主動的機會。當下借著酒意,增長色膽,速即伸手抱住她的纖腰。 吳丁香一身武功,何等高明,若是使出內勁,李益就算把吃奶之力都用上,也沒有法子使她移動分毫。但正因為她發現外面有人,一來為了不讓外人窺見自己懂得武功,二來為了他們已約定藉口,那便是他們須得裝做一對情人,三來她的芳心,本來也沒有多少拒絕這位俊逸公子之意。因這種種緣故,她只好順勢向他身上倒去,頓時被李益抱個結實。李益的目光,熱烈地注視著她,面龐漸漸微低,向她的香唇吻去。吳丁香礙於有人在外面窺視,心中很不自在。但形勢也迫得她不能推開他,只好任他吻在唇上。這個年輕公子,另有一種男性魅力,又與彭春深、高青雲等不同。吳丁香已有充分的經驗,使她能欣賞得到此中的樂趣,以及辨別不同的風味,因此,她心中一迷忽,便已深醉在其中,忘了窗外有人之事。 他們這一吻,只不過剛剛開始,窗外便傳來叩敲之聲,把他們分開了。李益訝疑地向窗門望去,當然他看不見任何東西,當下大聲問道:「誰呀?」 李益雙手仍然不肯鬆開,因此吳丁香還是坐在他的懷中。他們在對方回答前的一剎那,忽然都想到敲窗之人,可能是高青雲,是以心頭大為震動,於是不約而同地一齊急遽地分開了。窗外之人應道:「老衲寒木,公子可還記得?」 李益一怔,道:「原來是胡伯伯……」 他向吳丁香遞了一個又氣又惱又無可奈何的眼色,接著道:「胡伯伯可是有事見教?」 胡伯伯道:「老衲希望進房與公子談一談。」 李益看來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走去開門。只見一個老和尚走進來,雖然雙眉已灰白,但腳下甚是輕健。吳丁香初時對這個老僧,滿懷敵意,因為他在這個當兒敲門,自然來意不善。然而這一見面,但覺這個老和尚不但面目慈祥,並且有一股很斯文瀟灑的風度,使人生出可親可敬之心。他入屋之後,向吳丁香打個問訊,道:「老衲法號寒木,只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吳丁香說了姓名,李益已端了一把椅子過來,給他落坐,同時補充介紹道:「胡伯伯是家父的好友,相交數十截,直到出家之後,仍然時相過從。」 寒木老憎道:「老衲深夜敲窗之舉,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還望你們見諒。」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打量吳丁香,從頭到腳,毫不遺漏,幾乎把吳丁香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寒木老僧接著倚老賣老地指指椅子,道:「李益你坐下,咱們好說話。」 李益如言坐好,道:「胡伯伯有何指教?」 吳丁香斟了一杯酒,雙手捧到老和尚面前,道:「大師請喝一盃。」 寒木搖頭道:「這酒色兩項,出家人早已戒了。」 李益道:「胡伯伯名滿天下,持戒精嚴,每當開壇說法,不知有多少碩儒名宦,都趕來拜聆……」 他這番話,自然是說給吳丁香聽的。寒木笑一笑,道:「聽起來很可怕,是不?」 吳丁香頓首道:「雖然與別人無干,可是在一塊兒之時,總會感到拘束不安。」 寒木道:「其實老衲並不是很嚴肅之人,但我堅持一點,那就是必須照自己認為是對的途徑去做,換言之,如果心中覺得這件有點不對,那就須得有勇氣毅然拒絕去做。」 吳丁香道:「這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可很難呢!」 寒木道:「那得看是什麼性質的事,如果是為別人做。就容易得多,如果是為自己,而又與愛慾有關的,就很困難了。」 他顯然借機點出了題目,也暗示他之所以敲窗而入,便因為他認為李益與吳丁香的行為不對,是以現身阻止。吳丁香為之大感興趣,道:「寒木大師,你可不能要求天下之人,都跟出家人一樣吧?」 寒木道:「當然不啦!天地之間,萬物殊態,若是通通一個樣子,還有什麼趣味。」 李益笑道:「胡伯伯,你們出家人,也講『趣味』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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