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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高青雲道:「孟子說的是:自己問自己,如果是合乎仁義,則雖然對方有千萬人,我還是能勇往直前。」

  裴夫人沒得話說,高青雲跨開大步,直向她迫去。他的腳步落在磚地上,發出「嚓嚓」的響聲。這陣細微的步聲,對裴夫人而言,竟比金鼓齊鳴,萬馬奔騰還要驚心動魄,以致她的鬥志越見微弱。高青雲連跨十多步,裴夫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退,直到背貼牆壁,不得不停下來為止。但對方並不停止,一直迫來……裴夫人從他的目光(這時高青雲距她只有四五尺),感覺出那是代表理性,代表真理的意味。她不禁想到自己犯了通姦的罪行,但覺真是無可饒恕,應該被高青雲一刀砍為兩截才對。

  高青雲但見裴夫人手中雙鉤,已經乏力的垂下,顯然她業已鬥志全消,屈服他強大無倫的氣勢之下了。他的寶刀斜斜指住她心窩要害,森寒可怖的刀氣,使她猛然打個冷戰。高青雲面色冷峻,手中之刀毫不留情地向她緩緩刺去。裴夫人突然間雙鉤交叉一推,架住刀勢。高青雲甚感驚異,因為這是前所未有之事,雖然以裴夫人的武功,儘可以與他惡鬥一場。但那只是正常狀態之下的情形,一旦到了她這等鬥志崩潰的地步,就算武功再高,也唯有延頸就戮而已。他的念頭如電光石火般一掠,忖道:「她一定有特別的原因,才會有這等出奇的反應,我定要弄清楚才行,唉!武功之道,真是深奧巧妙之極。」

  他可不急於殺死她了,冷冷道:「妳認為還不該死麼?」

  裴夫人厲聲道:「當然不,我今日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

  高青雲道:「為了什麼人?」

  裴夫人道:「與你說也不妨,是為了查大公子。」

  高青雲道:「哦!是為了查若雲?」

  她道:「是的,都為了他。」

  高青雲心下恍然,忖道:「原來真理與理性,唯有一個『情』字,可以與之抗衡,並非是全無敵手的。」

  假如高青雲根本不承認這個道理,則他的氣勢定必突然加倍增強,並且可趁這刻的優勢,出手迫攻。以目下的形勢而論,他一全力施為,定可取她性命。可是他的氣勢卻大為減弱了,因為他也承認「愛情」之為物,能使人越出常軌,與真理對抗的。他退後一步,完全自行撤消了先手優勢,道:「好,咱們似乎不必再做爭論了,妳若然死在我招式之下,諒能心服。咱們到院子去,放手一拼。」

  裴夫人深深吸一口氣,已恢復如常,道:「我很感激你的公平,好,我如若不敵而死,雖死無憾。」

  兩人步下院中,幾乎立刻就形成了對峙之勢。殺機瀰漫,氣勢森冷。裴夫人明知形勢不利,當下蓄意爭取先手,首先發難。但見鉤光閃處,她整個人如小鳥投懷般,疾撲向高青雲身上。高青雲寶刀一揮,「鏘」的一聲,裴夫人如風中飛絮,應刀飄開數尺。他這一刀,已震得裴夫人玉腕微微酸麻。裴夫人咬咬牙,再度搶攻,施展出神鉤門心法絕藝。但見她游身欺撲,鉤勢如毒蛇吐舌。不過她已捨棄了正面迫攻之法,而是走偏鋒,踏奇門,在高青雲四週閃來閃去。身法之快,無與倫比。這是神鉤門至為精奧奇妙的「迴旋七鉤」絕藝,果然極為厲害奇奧。高青雲寶刀急劃,幻出一片光牆。不論裴夫人游走到那一面,都被他及時以刀光之牆擋住,攻不進去。一連串「錚鏘」的金鐵交鳴聲,打破了黑夜的沉寂。高青雲可真忌憚會有人聽到聲響,及時趕到,則他可就不便下手,殺死這位裴夫人了。因此他運足全力,用心窺測敵人鉤法。希望能找出絲毫空隙,一擊破敵,把她立斃於刀下。裴夫人循規蹈矩的施展出「迴旋七鉤」,以精純的內力,配上絲絲入扣的招式。把這一路鎮山門的絕藝,威力完全發揮出來。她不但無隙可乘,而且能使對方極感威力,動輒尚有落敗喪命之虞。高青雲越來越感到不妥,生怕時機縱逝,難以下手。當下便想施展出他本身的絕藝,即是逍遙老人傳授他的拼命絕技「三才一式」。這本是天台派天地人三大絕招,經逍遙老人指點,合起來成為一招。當日高青雲與陸鳴宇拼鬥之時,不敢施展這一招,便因為這一招如果不能殺敵,必定被敵所殺。

  換言之,他這一招不使則已,一旦使用,雙方必有一方倒地,裴夫人的功力比不上陸鳴宇,是以高青雲不必顧慮。他刀上的寒氣突然加強了幾倍,殺機瀰漫,真個具有震懾人心,駭破敵膽之威。任何人都能馬上感到他已決意放手一拼了。裴夫人刷地躍開七八步,落地之際,回頭一望,高青雲尚在原地。心念一轉,便想逃跑。可是她不知如何,竟不敢當真逃跑,雖然照這等距離來說,她定可逃出這間屋子之外,高青雲就算輕功比她高明,但也須追趕一段路,才能追上她。

  換言之,她的的確確有逃走的機會。她雙膝有點發軟,心寒膽戰,無端端錯過那一線之機。高青雲乃是施展出「三才一式」,未出手以前,已有一股極凌厲強大的氣勢,籠罩住對方。他的意志和身體的力量,完全集中在寶刀之上,把這一柄寶刀,化為無堅不摧的利器,是以氣勢之盛,無以復加。只見高青雲挺刀一步步走來,那沉穩的步履聲,又增加了無限堅強威勢。他只走了五步,離裴夫人尚有數尺。裴夫人已受不了,口中呻吟一聲,銀鉤接著也跌落地上。她完全失去抵抗之力,只等對方一刀刺入胸膛,取了她的性命。如此而已。不過她的神情中,卻顯然的並不怕死。好像一個沒有犯罪之人,坦然地等候著法官的裁決一般。高青雲對這一點異常的不滿,腳步一停,閃著光的寶刀也停在距她胸口尺許之處,仍然可以隨時取她性命。他厲聲道:「妳既然不忠於丈夫,又殺死阿烈的母親。我受託來取妳之命!哼!哼!妳似乎並不後悔做錯了事呢!」

  裴夫人眼中一亮道:「你說什麼?」

  高青雲懶得回答,目光轉到她的胸口,注定在要害上。只聽裴夫人急急道:「沒有,我沒有殺死阿烈的母親。」

  高青雲時頓時止住正要刺出去的刀勢。沉聲道:「這話可是當真?」

  裴夫人道:「當然是真的。」

  高青雲道:「阿烈說妳是凶手。」

  裴夫人笑一笑,道:「所以他僱你來殺死我,對不對?」

  高青雲道:「不錯!」

  裴夫人道:「他出什麼代價?」

  高青雲道:「這些都是題外的話。」

  裴夫人道:「誰說是題外話?如果出價很高,你為了獲取報酬,縱然我不是真的兇手,你也可以殺死我呀!」

  高青雲冷冷道:「謝謝妳的指教,本來我倒沒想到。」

  裴夫人道:「算啦!你沒想到才怪呢!」

  她笑一笑,又道:「現在生殺之權在你,總之,我告訴你,我不是兇手,當日我得知阿烈母親死了,也覺得奇怪。」

  高青雲道:「奇怪什麼?」

  裴夫人道:「除非是有人想掩飾我的行為,否則何須殺死阿烈的母親?這個真兇手為了什麼,想使天下大亂麼?」

  高青雲道:「通常只要研究動機,就不難找出兇手,妳似乎是唯一須得殺死那母子以滅口之人……」

  裴夫人道:「不錯,只有他們母子,曉得發出血羽檄的是個女人,如果我殺死他們,誰也查不出發血羽檄的究竟是誰了。」

  高青雲道:「既然如此,那一定是妳下的手啦!」

  裴夫人道:「正因不是,我才奇怪。固然在當日的局面中,七大門派之中,都可能向他母子下手。因為他母子可能是查家後代,但何以獨獨留下那孩子而不殺?如果當日是我下手,絕不肯放過他的。」

  高青雲道:「當時歐陽菁與他在一起。」

  裴夫人道:「歐陽菁雖然家學淵源,武功頗佳。可是終究年紀太小,閱歷不多,我不難誘開她才向阿烈下手。」

  高青雲沉吟道:「這話倒是有理。」

  裴夫人道:「我本是在暗中行事,但由於這件事突然變得如此奇怪複雜,迫得我非現身露面出來調查不可。」

  高青雲忖道:「這話甚是,根據這一點,我已敢保證妳不是兇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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