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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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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菁道:「放屁!你若是活在世上,我總難免不想念你,即使沒有當真與你纏上,但單單是有時憶念你,就足以使我的功夫練不成了。」 阿烈道:「恕我冒昧請問一聲,姑娘可是決定一輩子不嫁人麼?」 歐陽菁呸他一口,道:「你咒我這輩子當老姑婆是不是?」 阿烈道:「妳別誤會,既然你總要嫁人,那麼功夫還是練不成啊!」 歐陽菁道:「你懂得什麼?我嫁人是一件事,但不動情是另一件事,我可以做他名份上的妻子,但我們永遠不同居一室,如此豈不是兩相兼顧了。」 阿烈道:「是的!這是在下作夢也想不到的妙法,在下不能不服氣了。」 歐陽菁道:「換句話說,你死亦暝目了,對不對?」 阿烈嘆口氣,道:「說老實話,在下這條性命,送給姑娘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倘若不是我還有心願未了,在下當真是死亦無憾。」 歐陽菁道:「你只好怨自己倒霉了,誰教你碰上我?不過你的心願不妨說來聽聽,假如我辦得到,自然成全你,可是我恐怕不易辦得到。」 阿烈訝道:「妳如何得知呢?」 歐陽菁道:「跟你這俗不可耐之人在一起,真是我的不幸,你的心願左右不過是功名尚未到手,不能衣錦榮歸,顯耀閭里而已,我當然無法助你立取功名。」 阿烈道:「人生於世,不管是幹那一行,只要有益於人,便是不朽功業,說到功名,只要是真心為國為民,又何俗之有?」 歐陽菁嗤之以鼻,道:「俗!俗!我想十年寒窗,換來了一輩子折腰奉承,還能不俗麼?」 阿烈道:「只不知如何方是不俗?像姑娘這般嘯傲江湖動輒殺人,而且不做一事,便算是不俗了麼?」 她被他駁得啞口無言,當下眼珠亂轉,找尋反擊的話,阿烈又道:「所謂雅俗,在下愚見,以為只在每個人的胸襟懷抱來區分,不管他於那一行,都可以雅,亦可以俗,假如但凡是一事不為之人,便稱為雅,則這一雅字,只怕是貶多於褒之辭了!只不知姑娘高見如何?」 歐陽菁道:「你雄辯得很呢!可惜命在須臾,不須多久,便與草木同腐了。」 阿烈此時反而豪氣填膺,不把她威脅之言,放在心上,高聲說道:「在下只要這個道理不錯,就算與草木同腐,也勝卻渾渾沌沌的活著之人。」 他冷諷熱嘲的話,使對方更是招架不住。在他想來,歐陽菁一定忍不住出手了,因此他的手略一移動,便摸著那把匕首的柄,準備萬一半死不活之時,可以迅即以此匕首,自了殘生。他心中泛起了無限感慨,因為他握著刀柄準備自殺,目下已不是第一次了,他所遭遇的橫禍,全部是天外飛來,而又毫無道理可言的。歐陽菁一拳擊中他的腰部,把他打得滾開數尺,變成了仰臥的姿勢。她這一拳雖然只用了兩三成真力,但尋常之人,已吃不消而告暈迷,肋骨也可能斷上幾根。她站了起來,想道:「奇怪!我打斷他幾根骨頭就算數了麼?為何下不得毒手,取他命呢?莫非我已愛上了他?」 想是這樣想,但她卻沒有再向對方走去,反而移步走到門邊,準備離開。阿烈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等到她拉開了柴門,聽到外面寒風捲刮之聲,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勸她別冒風寒行出去才對!他目光一轉,只見那苗條的身影,並沒有踏出門外,恰好此時歐陽菁突然回過頭來,與他四目相投。外面天色大亮,是以這草寮內也相當的明亮,她把阿烈看得清楚,只見他面上全無一點傷痕。此外,他目光炯炯,亦可知他並未因她那一拳受到內傷。歐陽菁忖道:「我幾乎大意錯過了,記得早先在黑暗中奔行,全不滯顛,同時手中橫抱著我,走了半個晚上,都沒有倦色,可見他絕非平凡之人。」 她念頭一動,轉身向他行去,阿烈早一步爬起來,免得又挨她的膝蓋,他動作迅快有力,更使歐陽菁為之惕凜不已。由於阿烈已站起身,因此她不敢輕易出手,免得被他反擊喪生,不過她仍然欺得很近,冷冷道:「喂!你到底是誰?」 阿烈駭一跳,心想:「她敢是已依稀認出我了?」 歐陽菁又問了一聲,他才道:「妳以為我是誰呢?」 歐陽菁道:「反正你不是真的白飛卿。」 阿烈道:「妳認得出我嗎?」 歐陽菁一聽這話,顯然從前與他見過面,可是翻遍了記憶中的資料,卻全無一點點印象。阿烈道:「外面冷得很,妳還是留在這兒吧……」 底下本來要說「讓我離開便是」,但尚未說出,她已含怒揮掌疾打,「啪」的一聲,打了他一個大嘴巴子。阿烈忙道:「妳萬萬不可誤會,我……」 「啪」的一聲,第二個嘴巴子又打斷了他的解釋。阿烈即使是泥,也有土性兒,何況他正是年少青春,血氣方盛之時,縱然耐性過人,至此亦難免不發火。尤其是他本是好意勸她留下,以免受風寒侵襲,這一片好心餵狗不說,還挨了兩個大嘴巴,這真是太無道理之事,一時之間,火氣上行,怒不可遏,是以圓睜雙目,厲聲道:「妳幹嗎打我?早知如此……」 歐陽菁已運集全身功力,準備封架他的反擊,一面插口打斷了他的說話,道:「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說之何用?假如你氣不過,出手取我性命,也是消氣之法。」 阿烈被她提醒了一事,那便是他絕對鬥不過這個女孩子,心中暗暗轉念「我既打不過她,又不能跟她講道理,唯有設法逃之夭夭,方可免去殺身受辱之禍,但如何一個逃法,這倒是大費腦筋之事。」 他尋思計策之時,歐陽菁見他怒氣未消,自然具有一種威風氣勢,因而更不敢大意輕敵,所以沒有立刻向他出手,總想等他先動手,以便看看他是什麼家數來歷。阿烈卻怕她猛下毒手,當下沉聲道:「歐陽菁,既然妳苦苦相逼,我只好不客氣了。」 他故意虛聲恫嚇,其實卻是緩兵之計。歐陽菁果然大為惕凜,心想:「此人受辱至今,方始決意出手,可見得此人城府之深,舉世罕見,由此也可知道,此人必定極為高明,我稍一大意,便將有喪生之虞了。」 阿烈的神氣甚至聲調,都大有變化,變得好像真的身懷絕技一般,原來這不過是剛才衝口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在心理上,他已從低於對方的桎梏中掙脫出來,把自己提高得與對方乃是敵對的身份。要知他當日初見歐陽菁時,她是名家千金,在各派高手之前,談笑應敵,揮洒自如,而其時阿烈他才不過是個面黃肌瘦,貧賤孤苦的小童。因此,在心理上,他不知不覺的感到低過對方多多。心理上既然有了這種差距,許多念頭都不能產生,例如與她對敵之念,本是絕不敢想的,而現在呢,他不但敢生出「敵對」之念,甚至還帶有一點嘲笑的意味的眼光,望著這個長髮披肩,容顏美麗的女子。他緩緩道:「妳真是十分聰明的人,一聽到我要出手,立刻運集全力準備應付,莫非妳早就知道我並非平凡的人麼?我何處露出破綻了?」 他算定對方一定回答這話,所以暫時還不必擔心,還未到圖窮匕現之時。歐陽菁冷笑一聲,道:「如果是普通的人,大半夜走了這許多路,早就累死了,然而你卻若無其事,甚至在黑夜之中,竟不曾絆跌過一次。」 阿烈道:「也許我是天生筋力強健,妳總不能說世上沒有這種人?」 歐陽菁道:「但你居然捱得起我的拳打腳踢,面上連半點青腫之痕也沒有,這可不是筋力強壯之人所辦得到的吧?除非是練過武功,造詣極高,方能以護身真氣,抵禦的拳腳。」 阿烈點點頭,若有所悟,要知他心中的確有所觸悟,這是歐陽菁一句「護身真氣」引起的,假如那「金丹神功」當真有效的話,則這便是那「真氣」的妙用了,而他一直不相信「真氣」能夠護身,卻認為「真氣」可以抵禦刀劍傷害,但他拿那口小刀試探,卻是割得皮破血流。「也許那股真氣,還不能抵禦刀劍,卻可以不怕拳腳,對了!早先我挨了許多下,摔出老遠,可見得其力不小,但卻不疼痛,甚至還感覺到假如再用點氣力的話,還可以不摔跤呢!」 此念一掠即過,只能留等將來才加以細想,目下必須用盡才智,謀求脫身之法,他淡淡一笑,道:「好!算我愚笨,竟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妳也可以說是自找麻煩,因為妳竟也不想,我為何不惜得罪那鬼厭神憎曾老三而救了妳,又忍氣吞聲的受妳踢打,都不還手,這裡面當然有莫大的緣由,對不對,妳卻苦苦迫我出手,以致自尋死路,說句良心話,妳今天死在此地,的確不能怪我,是不是?」 他曉得越是把殺死她之舉講得易如反掌,就越能使她疑神疑鬼不敢輕易出手攻擊自己。果然歐陽菁看他派頭很大,簡直不當她一顆蔥,完全是一派掌握了生殺大權的姿態,焉敢輕視。當下說道:「你少吹牛吧,有本事就出手殺死我,哼!哼!量你這一點點年紀,終歸氣候有限。」 阿烈仰天冷笑,道:「那麼妳呢,妳不是很自負不凡的麼?連各家派的名家高手,都不放在妳眼中,別人也許以為妳仗著父親的聲名勢力,但我卻知道妳是恃才傲物,不把天下之士放於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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