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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在外表上瞧起來,這武陽公雖是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但發出的招式也不過是比別人迅快一些,與及氣勢威猛而已,也沒有甚麼特別出奇之處。可是色鬼林落紅卻感到平生大小數百戰之中,沒有一次比得上現在那麼的艱困恐懼,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持著他奮力抗拒,事實上他的意志已被對方的氣勢威名擊潰了。

  武陽公連環攻了十餘招,林落紅不住的後退,已離開原先動手之處達三四丈之遠,在這一進一退之際,武陽公的拳掌餘力偶然碰上四下的柏樹,只震得枝葉橫飛,有好幾株樹身較細的直是當場斷折。拳掌的嘯風之聲與樹木搖折之聲增添了不少武陽公的威勢,林落紅越感心寒,就越是難以抵擋,他已放棄辯白自己急於救治單雲仙才撕去她外衣之事,也無法提醒武陽公趕緊用靈藥搶救單雲仙奄奄一息的性命。

  正當此時,向慎行悠悠醒轉,他一睜開雙眼,立即記起自己被林落紅震得昏倒之事,連忙坐了起身,極力忍住頭昏腦痛和身體的不適,放眼四瞧,但見林落紅與另一人搏鬥正急,單雲仙就躺在不遠之處。

  他一望而知這個來得及時的人決不是群雄這一方的高手,很可能是武陽公親自趕到,這使得他全身一震,泛起趁機逃走之意,但接著腦中便呈現出群雄傷亡狼藉的畫面,頓時熱血上湧,滿腔皆是仇恨之火。

  這向慎行天性堅毅勇敢,對於自身安危看得很淡,此刻恨火焚騰之下,便想到須得殺死單雲仙這個禍首,好替傷亡的同道報仇雪恨,同時也教那武陽公大大的痛苦。這麼一想,便即運聚全身殘餘之力,站了起身,但方走了一步,雙腳一軟,仆跌落地,他借勢一滾,身子移前了數尺,緊接著四肢並用,艱難地向前爬行。

  武陽公眼觀四方耳聽八面,早就把向慎行的動靜瞧得清楚,他雖是曉得向慎行會對他女兒不利,但這林落紅既是他本身的仇人,又曾對女兒無禮,今日是非殺他不可,當即施展出一路威猛手法,舉掌出處,強勁無倫的真力排空生嘯,招招都是凌厲無匹的殺手,這一陣強攻,又把林落紅擊退十餘步。

  向慎行奮力爬行,眨眼間已爬到單雲仙身邊,他咬牙切齒地伸手去叉她的喉嚨,自料餘力雖然無多,但叉死她還辦得到的,他用盡了全身之力緊緊叉住她的咽喉,也曉得武陽公決計來不及援救,不禁露出殘酷的微笑。

  單雲仙原本就是離死不遠的人,這刻已失去知覺,向慎行雖是叉緊她的咽喉要害,她還是沒半點反應,向慎行心中毫無猶疑反悔之念,可是他陡然放開手,原來他五指用力之時,大姆指驀地一陣疼痛,生似是按在一把小刀的鋒刃上。他移開了手,便見到一截窄薄的刀鋒從衣服下面透出,不禁大為奇怪,兩指拈住刀鋒一拉,把衣服領完全割破,拉出來一把五寸餘長的鋒快小刀。

  向慎行迅即反轉小刀,鋒刃向著她的咽喉,心想這也省事,一刀刺下去就可解決她的性命了。

  然而他立即瞧見她被鮮血染紅了胸前一大片,那件單薄的褻衣似乎絞扭得出鮮血,心中一震,刀鋒一落,又把近領處的褻衣割破數寸,挑開一瞧,只見她左頸下側的動脈血管割開一道口子,雖是血跡斑斑,現下卻沒有再流血。

  他頓時曉得單雲仙敢情當她落在林落紅手中之時,便暗暗用這柄隱藏在衣服內的鋒快小刀割開血管,以求自盡。這等貞烈不屈的行為使得向慎行心頭一震,再把褻衣撕開,露出胸部,但見滿胸血跡,甚是可怕。

  向慎行就像剛才殺死她一般的毫不猶疑,從囊中取出三粒師門靈丹,先把小刀藏在袖內,這才撬開她的牙關,把靈丹逐粒放入她口中。

  耳中但聽林落紅一聲慘叫,接著傳來身子墜地之聲,向慎行急於救人,頭也不回。

  突然間一件外衣罩落單雲仙上身,向慎行已放下第三粒靈丹,抬頭一望,只見那個中年人威嚴地瞧他。

  武陽公已瞧出向慎行以靈丹搶救愛女之命,因此對他不但毫無惡意,反而存有感激之心。他蹲下去迅速地包紮住女兒頸側傷口,一面問道:「你是誰?」向慎行道:「區區向慎行,乃是崑崙門下。」武陽公驚異地哦了一聲,道:「老夫碰到一名手下,須知這一次你們傷亡慘重,但你居然還搶救小女性命?」

  向慎行道:「這是兩回事,不錯,區區有殺死她報仇雪恨之心,但須得等她痊癒之後,方能出手。」

  武陽公冷嗤一聲,道:「這就是你們自以名門大派的規矩麼?真是迂腐之見,若是老夫,決計不肯放過仇人,尤其是當自己也傷重快死之時。」

  向慎行實在乏力,體內十分難過,懶得回答。心想原來他已曉得我傷勢極重,大概離死不遠啦!

  武陽公包紮好單雲仙的傷勢,摸出一顆藥丸,道:「老夫此藥得之不易,莫說是小女這一點失血之傷,即使是嚴重百倍的內傷,即服即癒,並且還能夠增加功力,當真是珍貴無比。」

  向慎行有氣無力地道:「原來你求得靈藥,所以治癒了自家傷勢。」

  武陽公道:「不錯,就是這三粒靈丹之功,其一老夫已經服用,另一粒別一個人服用了,只餘下這一顆。」話聲一歇,突然間伸手拍在向慎行胸口,向慎行只感內臟一陣震動,鮮血直湧,似要衝喉而出,不由得張大了嘴巴,武陽公兩指彈處,那一丸丹藥便投入他口中,頓時間化作一股芬芳熱血,順喉而下。這股熱流不但立即制止了五臟六腑的翻騰痛苦,甚且直入丹田,霎時間渙散了的真氣又凝聚起來。

  武陽公抱起單雲仙,道:「你最好立即調運真氣,便可增強功力,免得糟蹋了這名武林三寶之一的靈藥神丹。老夫念你搶救小女之恩,特此還報,從此兩不相欠。」

  說罷,邁步向谷口走去,走出兩丈左右,突然間快逾閃電般退回來,騰出一手抓起向慎行,迅即奔到左側一堆岩石後面,他把單雲仙放好,對向慎行低低道:「相煩照顧小女一下。」立即又奔了出去,隱匿在一株大樹後面。轉瞬間一陣步聲隨風傳來,武陽公暗自搖搖頭,心想:我本以為是黑狐謝無我和丁狼婆二兇趕到,原來不是她們。

  正想之時,一個勁裝大漢當先奔入谷內,此人正是鐵柱宮五兵之一的金刀劉蛟。他身後有三個人緊緊追趕,這三人是雲飛禪師,溫老大和于二姐。

  四人先後衝入谷中,雲飛禪師猛提真氣,催動身形,宛如奔雷掣電般追到劉蛟身後,方便鏟迅速掃出,挾著一股凌厲無比的勁道。

  金刀劉蛟迫不得已旋身發刀,一招「平沙落雁」,刀光閃處,反向敵人胸口要害劈去。雲飛大師側身一閃,施展出少林絕學,一招「天地擒龍」,鏟勢微微一封敵刀,迅即暴伸出去,刀碰敵人天靈蓋。這一招使得絕純奧妙無比,連武陽公這等不可一世的高手見了,也不禁皺一皺眉頭,暗想少林寺幾時又出了這麼一個了不起的高手?

  金刀劉蛟急急擰身斜躥,總算逃過殺身之禍,但躥得太猛,腳下不穩。于二姐刷地撲到,十隻鋼爪迅如風雨般攻去。溫老大生怕她有失,也上前出手,霎時間把個金刀劉蛟殺得遍體皆汗,險象環生。

  一陣雷鳴似的笑聲從數丈外的樹後傳入眾人耳鼓。于二姐大驚叫道:「那是武陽公!」心神一分,劉蛟趁機躥出圈外。

  武陽公飄洒地從樹後轉出,應道:「不錯,老夫特地前來討還血債!」

  雲飛大師大步上前,合什道:「既是如此,貧僧不自量力上來向施主領教幾手。」

  武陽公袍袖一拂,發出一股暗勁潛襲對方,口中道:「使得,你叫甚麼名字?」雲飛大師一掌拍出,暗中運足了「楞迦金剛力」,口中應道:「貧僧雲飛……」身子突然間被對方勁道震得退了兩步,不禁暗暗凜惕,心想這武陽公雄視天下多年,果然功力蓋世,高得出乎意料之外,心念方轉,武陽公袖拂掌拍,攻出一招,口中淡淡笑道:「這是破少林手法之一,好生小心應付!」

  雲飛大師凝身不動,待到對方掌袖堪堪上身,這才突然拍出一掌。武陽公噫一聲,飄退數尺,道:「和尚果然有點門道。」說時,收拾起輕忽之心,踏步上前,掌指幷用,又攻出了一招。雲飛大師雙拳齊出,早一步逼住對方招式,底下飛起一腳。武陽公不得不側身閃開,不由得又咦了一聲。

  他連續用了兩招自創破少林手法,居然徒勞無功,當下使出這一路手法中最厲害的兩招之一,拳掌齊出,口中喝道:「你再接我這一招『拆山門』瞧瞧……」

  雲飛大師凝神注視他拳掌來路,陡然間面色蒼白,呆如木雞。武陽公乃是一代宗匠,一望之下,便知其中緣由,仗著精純功力,硬是煞住招式去勢,可是一股潛力仍然把雲飛震退數步。

  溫于二人雙雙搶出,夾護著雲飛大師。雲飛長嘆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武陽公微微一笑,道:「念你也是酷嗜武學之人,饒你一命!」

  雲飛大師道:「施主武功絕世,貧僧雖是敗了,仍然感到心服。這一招『拆山門』的手法貧僧非是推想不出,然而在施主手中施展出來,便變成無懈可擊,貧僧想盡本門的招數手法,實在無法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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